穿过回廊,李诚站在书房门外等下人进去通报,右手不自觉摸了摸袖中的书册,心跳因紧张而有些急促。
他出身寒门,虽是去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熬资历,但与张玉凉这等名门贵胄相比依然矮了一头,雍朝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李诚并不会因此自怨自艾。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要争取的未来。他求财求权,目的明确,心态自然也就放得平稳,不会学那些酸腐书生作无用的愤世嫉俗之叹。
他的紧张,根源在别处。
通禀的人很快便出来,恭恭敬敬地请李诚入内。李诚颔首致谢,随后正了正衣冠,大步迈入房中。
彼时,张玉凉正抱着程澹带他拨琴,起因是程澹对放在榻上的古琴起了兴趣,随手拨弄了一下,这一幕又恰好被张玉凉看到,于是他就以“教导”之名,拿他平日视如珍宝的琴逗弄起程澹来。
价值连城的玉璧他都能毫不犹豫地送给程澹,何况区区一床古琴。对于究极猫奴张玉凉而言,只要自家团团高兴,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程澹已经习惯张玉凉对自己的宠溺,敷衍地冲他喵了一声,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从未接触过的古琴上。
古琴有七弦,通体为内敛的玄色,琴身修长,造型古朴,清越的弦音如泠泠水声,即使是程澹这种不懂琴的喵也看得出其价值不菲,故而下爪时格外的小心翼翼。
抬爪轻轻搭在琴轸上,程澹伸长脖子看了看,试探地伸出一只爪子勾动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琴弦。
坚韧的触感从肉垫上传来,一声短促而清亮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程澹抖抖耳朵,感觉挺新奇,于是又勾了一下。
张玉凉挥退欲言又止的婢女,笑眯眯地看着他折腾自己的爱琴。
程澹拨了没几下,虽然还未对古琴失去兴趣,但爪子却被琴弦磨得生疼,不得不暂时停下。
“喵!”他扭头看向张玉凉,理直气壮地将一只前爪递过去。
见状,张玉凉心领神会地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替他按揉两只爪子,边揉边说:“琴弦坚韧,多数习琴之人初学时就和你一样,稍微拨弄几下便觉得手疼。只有经过经年累月的指法练习,才能在指腹磨出厚茧,可以完整流畅地弹完一首曲子。”
张玉凉的声音比弦音好听,音调转折语气起伏皆优美,即便程澹对他说的话题不感兴趣,也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让程澹忍不住皱起了胖萌胖萌的猫脸。
“当然了,我说的是多数人的情况。还有一小部分天才,哪怕指上无茧,哪怕不练前人总结的指法,亦能奏出悦耳的曲调。”捏着程澹的肉垫亲了一口,张玉凉笑道:“比如我。”
程澹抽回爪子,转身的同时不忘甩给他一个大白眼。可惜他的瞳孔比眼白大,翻白眼生生做出了可爱的傲娇感,非但没有将他的鄙夷传递给张玉凉,反而让张玉凉笑得愈发灿烂了。
正当张玉凉想抱起他再亲昵一阵时,李诚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张玉凉神色一正,歪在榻上的姿态迅速调整成端正的坐姿,顺势把程澹放在膝上,垂下宽大的袖口将其遮住。
做完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李诚正好走到了他身前,带着一脸真诚的微笑,拱手作揖道:“张兄。”
腿上趴着程澹的张玉凉不方便起身,只能抬手回了一礼:“李兄,请坐。”
虽然觉得他的回礼有怠慢之感,但李诚并不恼怒,面不改色地在张玉凉对面坐下。
守在一旁的婢女端上早已备好的热茶,又在李诚手边放下一个手炉和一个火盆。直到安排好一切,做足礼数,她们才躬身退下。
李诚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在古琴上停留片刻,笑着问道:“张兄方才是在抚琴?”
张玉凉摇头:“此琴为长辈所赠,我尚未弹过,刚刚只是简单地调了下音。”
“我对古琴虽不甚了解,却也看得出这琴是难得的精品。可惜,此琴还不足以与张兄的琴艺相称。”李诚夸完他,略一思索,又提议道:“城东‘鹭音坊’有一制琴大师,专程为张兄这样的琴艺大家量身定做古琴,他制作的琴可比店铺中出售的那些精良得多。张兄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
张玉凉抿了口茶,并不因他的夸赞而故作谦虚,只微笑道:“多谢李兄的推荐,春闱之后玉凉必会前往。”
听到“春闱”二字,李诚眼睛一亮:“此时距明年春闱不过三四月光景,张兄准备得如何?”
“尚可。”张玉凉回了两个字,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简单,于是又补充道:“除策论之外,其余科目已温习大半,不管怎么考玉凉皆心里有底。”
“张兄有三元及第之才,如今秋试刚过,竟就把明年的考试内容准备得差不多了。”李诚故意自嘲一笑,“如此一来,我为张兄讨来的题目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张玉凉讶异挑眉:“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