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老先生,张玉凉也没了赏雨的心情,从袖中抱出程澹,缓步走回书房。
程澹敛起若有所思的神色,假装自己是只普通猫缩在他的掌心,耳朵软软地耷拉在两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猫奴张玉凉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顺势往书案后一坐,将他捧到眼前,担忧而温柔地问:“团团,你怎么了?可是方才被风吹着了?”
被突如其来的预感扰得心神不宁的程澹听到他淡泊的声音,忽然觉得满心的不安都被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取而代之,仿佛滂沱大雨中撑在头顶的那把伞。
程澹把脑袋从前爪间抬起,猫瞳亮晶晶地与张玉凉对视。
少年的面容仍带着稚气,但身上已经显露出沉稳陡峻,令人安心的气质。
程澹提起的心稳稳落回原地。
他眯起眼喵了一声,伸出粉嫩的爪子轻轻印在张玉凉的额头上,就像昨日他对盈风做的那样,只是力道更重一些。
送你一个祝福。
张玉凉微愕,内心涌起莫名的愉悦,忍不住轻笑一声,顺着他的爪子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
程澹条件反射地压低耳朵。
短暂的亲昵之后,程澹跳出张玉凉的怀抱,窝在他的手边打哈欠。
张玉凉见状,想吩咐侍女送他回房休息被拒,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人把他睡觉用的小篮子取来,再哄他睡到篮子里。
由于程澹比较乖巧,整个过程倒是没花费多少功夫。等安置好了他,张玉凉才专心投入读书中。
为了弥补照顾程澹而浪费的时间,张玉凉看书时不得不提高效率,比平日更加专注刻苦。
正因如此,他从午后一直读书读到将近傍晚,不管是书房里灭了又燃的灯,或是时起时停的雨声雷声,都没有入他的耳进他的心,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相反,程澹虽有困意,却在小窝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觉得灯太亮,一会儿觉得雨声太吵,好不容易要睡着了,一阵雷鸣炸响,又将他惊醒过来。
如此循环往复大半个下午,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不美妙。
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程澹气恼地一甩尾巴,索性坐起身,从篮子边沿扒拉出张玉凉送的玉璧搂在怀里,鼻子紧贴在上面嗅那种猫薄荷般好闻的味道。
清新淡薄的香气犹如微凉的风盘绕身侧,程澹烦躁的情绪逐渐被镇压扫除,但同时,他的睡意也一扫而空。
完全睡不着了。
一只睡不着的幼猫大概是只废猫。
程澹委屈巴巴地想。
“玉璧凉,莫要贴着肚子。”张玉凉冷不防开口,略带沙哑的嗓音把程澹吓了一跳。
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程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到张玉凉脸上,怀里的玉璧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
程澹想也不想便伸爪抱住张玉凉素白的手腕,四肢紧紧缠在他的小臂上,即使被提到半空也不放开。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璧,脸蛋委屈地皱成一团。
睡不着就够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抢他的玉璧!
变成猫加上睡眠不足而导致智商直线下降的程澹全然忘了玉璧原本就是张玉凉的东西。
张玉凉却是让他“胆大包天”的举动惊得心头一颤,另一只手忙放下书托住他颤巍巍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身体。
“团团!……”他声线一沉,正要责备两句,但对上他控诉的小眼神后,责备的话又都咽了回去,些许气恼随之化成无奈的叹息。
用力……其实也不是很用力地搓了一把程澹的头,张玉凉将他捧在掌心,柔声道:“你是渴了、饿了,还是觉得无聊?这玉璧太凉,你不能抱着睡,否则会受寒的。”
程澹看看玉璧又看看张玉凉,又想拿回玉璧又不想打扰他看书,犹豫再三,最后一扭头从他手上跳下,笨拙地爬进篮子,蜷起身子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程澹知道读书不易,况且张玉凉又有重任在身,所以不会拿这种小事去闹他。毕竟是成年人,事情的轻重缓急程澹还是可以分清的。
不就是小小的失眠吗?他还不信自己克服不了了!
这样想着,程澹将尾巴圈在身侧,努力地酝酿起睡意来。
如此安静地躺了许久,睡意没有等到,程澹半边身子却开始微微发麻,于是他翻过身换一面睡。
正所谓咸鱼翻身还是咸鱼,失眠的喵换一个姿势也不见得能睡着。程澹莫得办法,只能闭着眼来来回回地翻,争取在晚饭之前能够入梦。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是睡不着。
不过,就在程澹第十五次翻身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体悬空,竟是被本应在看书的张玉凉抱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喵?”程澹吓得睁开眼睛,恰好迎上张玉凉温柔的目光。
“睡不着吗?”张玉凉轻抚他背上的绒毛,褪去沙哑的嗓音优美得犹如钟磬交响。
被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