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丙丁四个班, 因为进度不同, 平日从不在一块儿授课,其他三个班的学生还偶有来往, 甲字班的学生却甚少同他们打交道。
这也难怪, 他们大多过了县试和府试,接下来不是准备府试就是要考决定命运的乡试,都忙得很。
但半年一次的书院考评却是所有学生都在一起。
考评的这一天用过早点所有学生就都集中到书院最大的讲堂明心堂之中。学生们按班座, 甲班坐在最前头,然后依次是乙、丙、丁三个班。
这日刚进明心堂,徐承志就看见了一个奇景。
那个广陵书院的神童李念原被白老夫子压在明心堂的正中, 正用一把戒尺狠狠打他手心。
白老夫子向来彬彬有礼的面庞此时有些狰狞,边打边还骂“让你逃出去见识那些个烟花柳巷, 解出来的文章里都是烟花气”
李念原有一张白净清俊的脸,这时候却满是不服,“白老夫子你又找借口打我”
“我替你爹和你死了的老娘打你”
和李念原一起被压着的还有上次从酒缸里被逮出来的胖子, 他见李念原挨打正乐得笑到抽抽, 结果白老夫子发现一把戒尺直接打在了他的腰上
“别瞧你现在是个胖子就你这么个玩法,这么饿中色鬼的德行, 回头发虚发飘肾腰不调都是你”
这时有同学小声地问徐承志“承志, 什么是肾腰不调”
徐承志是古板严谨家脚下长大的孩子,他眼睛朝明心堂的房梁看着,生硬地说“不懂。”
白老夫子又抽了两人几下,他瞧着学生们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两人回去。
广陵书院考评时, 白院长和夫子们会随机问被叫到的学生一段四书中的文章,并让学生背诵且解释,最后再对该学生的表现进行打分。
徐承志是头一次参加考评,他不停地在嘴里小声背着自己常错的段落。黄姓同学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放轻松着来就好,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甲班的李念原那样是个神童的。”
“可他刚刚不还在挨打”
黄姓同学一笑说“嗨,要求不一样呗,再说也不是谁都和他一样能折腾的。”
徐承志是后来才知道,那几个躲在酒坛子里想偷溜出去玩的学生竟然都是甲字班的。他有时候感叹这就是差距,他们埋头苦读偏偏就不如这些花心思玩的人。
考评一开始,白院长端在在前,就像故意一样,他一翻开学生的名册就先喊“甲字班高朱普。”
刚才被抽的小胖墩揉着腰、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这高朱普生得其貌不扬,还有些微胖,但人是真聪明。白院长面无表情地给了他孟子中告子章句这个题目,高朱普从头到尾先解释了一遍,然后再背诵了一遍,只在背的时候出现了两个脱字。
白院长点点头,露出一个“尚可”的表情,接着他又像故意得一样,叫了甲字班的第二个人,“李念原。”
清瘦少年揉着手心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白院长说出了他接受考评的题目“中庸。”
这李念原果然是神童,一篇中庸从头到尾流利又完整地背了下来,对文章的解释不但正确还深刻。
白老夫子却仍有不满,剜了他一眼说“写文章时也要这么工整、守规矩”
李念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白老夫子才放过了他。
徐承志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李念原写了什么能把白老夫子气成这样。
考评成绩会在第二天的课上下发到每个学生的手里。徐承志第一次参加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二等下。
他一点不伤心难过,心中直喊万幸甚哉。毕竟在见识过甲字班的学生后,他知道自己不足之处甚多。
在广陵书院生活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徐承志在四平八稳地考过了县府试和院试后,已然是个秀才了。
白老夫子看他文章朴实,功底扎实,还特意写信告诉陈秀才,一是夸他二是建议他过几年试一试江南乡试。
原本一切都应该按照这样的计划来进行,徐承志在书院的三年也渐渐爱上了读书人的生活,此时心中满是圣贤书,给家中的信里也常常抒发自己科举后对为官为人的想法。
至于李念原这号人,在李念原没有在书院里捣蛋的时候,徐承志都不太会想起他。他们隔得太远,从来没什么正面的交集。
可老天爷总爱捉弄人,就在徐承志心态转变时,他那位伟大的祖父徐老太爷终于是两脚一登,驾鹤西去。
这个时代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来说孝道是比天还高的事,但凡家中至亲的亲人去世都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不能办喜事不能当官也不能考功名。
于是徐承志只能收拾好行李回淮安老家。他当初来书院的时候是孑然一身,离开书院的时候同样也是如此。
他花了三两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当马车载着他离开书院的时候,一群年轻人欢呼着冲进书院,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