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的局势,寇准是有所把握的,这皇帝还不算差,学的是天子之道,若是连这点都处理不好,那大宋朝也折腾不了几年了。两路援军中寇准最顾忌的则是川军,陛下这一招看似犀利却并不适合,至少此时不算适合。川军入川等于激化蜀山与蜀地百姓的矛盾,看似如此,实则并不会如陛下所想。药宗在蜀山的数代经营岂是这小小伎俩可破的?救人于水火之中,救命于危难之际,药宗掌控的是绝对的人心,加上蜀地百姓对朝廷的仇视,若非太祖皇帝调川兵出川和官府大力安抚,岂是这般容易便能掌控的?反倒是药宗却可在旦夕之间令蜀地百姓揭竿而起,到时南方动乱牵扯到武道七宗,再牵扯到国体,再牵扯到辽宋关系,这一切无疑是崩塌之势。
尤其是朝廷虽对川军一直有所戒备,打散的打散,但因朝廷极力掌控更引来川军的不满,药宗随手一挥反叛的可能性都很大。陛下只是用道理来考虑事情,却想不到很多事非是道理可以解决的。药宗一直是蜀地百姓的精神支撑和靠山,只需药宗一句话,这些大块头很可能冲冠一怒,拼死一搏,到时朝廷唯有强力镇压,引起蜀地百姓的强烈反抗,引领着药宗不得不反。其实陛下也清楚武道七宗的目的,但陛下始终觉得今生都难以超越太祖太宗的政绩,卧榻之内岂容他人酣睡?却不可输了这一口气。尤其是朝廷的财政年年吃紧,朝野对于剥削百姓之语不乏言辞,而武道七宗与那些江湖门派每年掳走的可不止一个国库的财力,这可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且大多数时候还不止这个数目,而那些朝廷并不知道的数目更不知有多少。
寇准如今想做的便是稳住根基。狠狠的扎在蜀山这片土地上。尽管手中只有不足三万人,但寇准依旧坚持建侯营与南门分山驻扎,这引起了诸将的恐慌,均言聚集一处才是兵法所在。寇准不仅暗暗叹息,都是以文仰武的国策害的,这些人并不蠢。皆是沾了太宗皇帝的光。寇准缓缓说道:“不论之前,且看南方一战,咱们是如何败得?非要聚在一处,今日死一万,明日死一万,这人命便是如此挥霍的麽?”诸将皆面面相虚,但眼前惨绝人伦的大损着实惊煞了诸众,诸将一时皆吓得没了主意罢了。不过数日的功夫,建侯营内侍长剩下四个。还有六个有官没位置的,更何况那些指挥使?而南门即便强悍东北两宗加起来已不足一万人。
寇准的这一招确实起了作用,随后南门由郭晓率领移到了桑峰侧面的蚕峰上。漕司张迁向川陕四路拼拼借借,又向吐蕃诸部威逼之下廉价购买,终于集齐了藤牌,长枪,弓弩,为防止被患匪一锅端。改为全部用百姓输送,前后四波运送到了寇准手中。对于这一点寇准是感激的。官兵太需要这些了,建侯营如今尚有两万余众,配备起来都有了底子。毕竟山上虽危险,但总比一马平川的平缓之地好,且无论患匪从天际还是地面攻击,难度都将大大增加。尤其是有了足够的弓弩,器宗的飞翅更无法在山峰上降落。
而寇准大力防备的便是飞翅的火攻,各营之间皆挖了宽愈一丈的深沟来防火,并在各帐之间堆积沙土用来灭火,同时又可围成篝火堆以抗湿气。同时在山顶上构筑沙池。必要时可掘池救火。这可忙坏了庄诃和他的弟子,竟要铸造兵器,又要为官兵忙碌,人手根本不够用,只靠官军那些生熟手帮帮简单的忙,这些个富家子弟何曾想到过他们富贵一生竟然在这茫茫诸峰上挖深壕?但这竟是为了活命,建侯营,南门都是憋了一把劲的,进展是非常快。
倒是纵横门经过了七日的休整,重新调整了人力,纵横门八门门主开始各自出击,而他们运用的武器非是长枪厚盾,而是循着蜀山迷雾大放迷药。这可是备受诟病的下三滥手段,却是蜀山药宗的天然屏障。由于蜀山湿气重,药宗在山内的房屋都是泥铸建在火坑上的,炕内的火候终年不息。终年热气所致,便无法借助自然风力反击药宗,但寇准却一直没放弃。大战虽未开,建侯营却是怨气甚重,日日大骂患匪卑鄙下流,不敢再与官军一战,每当患匪来袭时皆奋勇出击,却总是追不到人。两方之间时常引起骂战,一片是川话,一片京城言语,皆是骂得似懂非懂,反正知道是骂人便可了。
倒是寇准,这时修书一封,以好友名义约见草堂居士魏野,地点便在一处小湖边的木亭内。而魏野也很爽快,独自一人前来赴约,并自带了待客只用的酒水。夏日清幽之处,二人一见面,寇准一礼却不言语,魏野回礼,同样不言语,却摆好了酒水,两荤两素,麻辣鲜香各俱独特,地地道道的川菜,外加杜康一壶。反倒是寇准,虽知好友喜清淡食物,则是以南咸北甜之姿,两荤两素,外加竹叶青一壶。
两人相视许久,突然皆忍不住纵声大笑,均起身行礼致敬。寇准指着竹叶青说道:“兰羞荐俎,竹酒澄芳,想必好友必会喜欢。”魏野笑道:“但凡以忧,唯有杜康。”寇准应道:“酒中鲜酿,必是泽而高杰,何故?”魏野纵声大笑,轻抚长须,应道:“好友这是责怪之意麽?”寇准应道:“非是责怪,而是惋惜与不解。”魏野应道:“貌似方外,实则以内,所谓隐宗便是如此,身在俗世,不予由己呀。”寇准则是一阵沉默,说道:“贵在一方,高在洁处,又何意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