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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丝毫遮掩气机意图的李汝鱼,在郑开眼里,便如暗夜里一颗星辰。

    极其耀目。

    实际上在李汝鱼的眼中,这片广袤土地上宛若遍地星辰——这是那些没有刻意遮掩气机的陆地剑仙及以上的武道高手。

    郑开和另外一人的到来,便是流星划破大地。

    郑开落地之后按住腰间长剑,没有看李汝鱼,却看向几乎和他同时落地的另外一个人,一个木讷的男子。

    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穿着粗布长衫。

    肩头挂刀。

    郑开知道他是谁,实际上如今天下人皆知道他是谁。

    挂刀人吴慢行。

    然而一年之前,吴慢行这个名字便是沧海一粟,没人会在意。

    相对大骊郑开这个不输给那些异人的妖孽,大徵排除的这位挂刀人吴慢行则是完完全全的极端的反例,和妖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吴慢行出身不好。

    据说是大徵某个小地主的私生子,不过随着他母亲染疾而亡,那个小地主又暴毙,关于吴慢行是私生子的说法,渐渐无人提及。

    吴慢行这一生,做过很多事。

    最早时候,他母亲用尽一切能力,为的是让他读。

    读出人头地!

    吴慢行现在依然记得,当年家里太穷,上不起官学,也上不起私塾,然而母亲为了让自己有可读,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些事。

    他还记得,在那个梅雨天气,私塾学子放学后,母亲领着他去了私塾。

    他在私塾外面等着。

    还风韵犹存的母亲独自进去见先生。

    吴慢行坐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听见了先生怒叱声,听到了母亲哀求声,听到了风声雨声,唯独没听到读声。

    当安静下来后,吴慢行以为要回家了。

    然而母亲没出来。

    半刻钟后,吴慢行听见了怪的声音,有男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有隐隐约约极力压制着的细碎呻吟声。

    很浅。

    却很重的敲在了心上。

    年幼的吴慢行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在某个夜里,他曾经见过邻居那对佃户夫妻在简陋的破木屋里翻滚,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吴慢行笑了笑。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石,重重的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写了一个字。

    然后擦去。

    然后他站在风雨里,听见了风声雨声,也从私塾出来的母亲脸上,看见了风雨,看见了倔强和坚强,更看见了屈辱。

    那之后,吴慢行在风雨里听见了读声。

    那之后,母亲在流言碎语里,每月总会在某个黄昏时候去一趟私塾,然后披着满身的倔强和坚强归来,以及满身的屈辱。

    吴慢行都知道。

    然而他很笨。

    读多年,无论他多么努力,也就能认识一些字,背上一些最简单的诗词。

    写诗作赋?

    那是奢望,或者说是绝望。

    十五岁那年,母亲染疾,家中米缸见底的吴慢行无力请郎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削瘦下去,他永远记得那个清晨。

    削瘦得像一截木柴的母亲忽然精神振奋,脸色潮红。

    母亲动作轻盈的起床,出了门,拉着十五岁的吴慢行,看着初升的朝阳,笑了笑,说咱娘俩好久没一起晒太阳了。

    阳光打在母亲脸上。

    那一刻,吴慢行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比大徵皇后还美。

    母亲看着他,说慢行,读不来也别放弃,世间还有很多事情,只要你努力,总有一天你能光耀门楣,娘亲也能跟着你享福。

    吴慢行点头,一定会的。

    母亲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有些含羞的说了句,唉,白了好多了,真难看。

    吴慢行便笑,娘不老,娘也不难看。

    母亲也笑,温婉的说,娘想喝粥。

    吴慢行转身就奔跑向厨房,疯了一般将仅有的小半碗米倒进锅里,然后打火,然而双手颤抖,却怎么也打不燃,吴慢行忽然丢下柴草,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了。

    无声的哭,泪流满面。

    当吴慢行点燃火,柴房里布满炊烟时,吴慢行雀跃着跑出去,对着院子里坐在破旧椅子上晒太阳的娘亲喊道:“娘,您等一下,粥——”

    母亲坐在那里,看着朝阳的方向,闭着眼。

    白发在晨风中飘摆。

    吴慢行没有哭,他只是慢慢走到母亲房里,拿起那把用了十几年的木梳子,又回到院子里,生疏的给母亲梳着发髻。

    梳好,吴慢行退了几步,“娘,您真好看。”

    吴慢行笑了。

    笑着哭。

    哭着笑。

    那一日,他一个人将粥喝尽。

    吴慢行成了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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