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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也不必外求,就在下学中,在事功中。”

    徐火勃与袁可立听得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林延潮与陶望龄在讲什么,什么是上达?什么是下学?这什么和什么,说的和天书一样。

    但见陶望龄正色道:“这是文王望道而未之见,学生明白了。”

    林延潮看向陶望龄欣然道:“此言近道了。”

    然后林延潮走到堂上,侧着头随意地看着檐下的雨水,落在庭院中的假山池水上。

    林延潮问道:“当年孔子问众弟子志向,子路,冉有有志于政,公西华愿任礼乐,三人之志都在事功,为何夫人哂之,唯独曾皙说来,沐风而歌,反而被孔子赞道‘吾与点也’,你们三人可知为何?”

    林延潮说的是论语里很有名的故事。

    孔子问三个弟子志向,子路说我要治理一个千乘之国,夹于大国之间,使之富强抵御外侮。

    冉有说给我一个七八十里大地方,我用三年可以使他富足起来。

    公西华说我愿意做祭祀的事,天子诸侯会见时,我在旁当个司仪。

    孔子问曾皙,曾皙方才一直在弹琴,孔子问他时,他才说我没什么志向,我只想春游踏青,沐风而歌而已。

    孔子赞道,吾与点(曾皙)也。

    三位弟子揣摩林延潮话里的意思。

    徐火勃道:“老师,弟子以为读书做官,就如同子路,冉有,公西华的志向,犹如如器也,然而圣人有言,君子不器。是要我们不要拘泥于器中,而寻乎于道。故而圣人赞许曾皙之言。”

    林延潮闻言欣然点头,徐火勃的学问大有长进。

    袁可立此刻已是定神,见徐火勃开口却道:“我却不完全赞同兴公所见,子路三子所言,乃刻意所求,刻意便有了偏执,不能求全,曾皙之言却是没有意在。真正的君子,应该是随物赋形,而不是削足适履,如此方是道在器中。”

    袁可立,徐火勃所言可有道理,谁也不能服谁。二人不由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道:“你们二人说的都对,可以相取其长。孔子曾评价子贡说,汝器也。后孔子又道,君子不器。那么圣人的意思,是在说子贡不是君子?”

    “王阳明曾言天下有利根之人,钝根之人。利根之人,生知而行,学一而知百,这一点连颜回,明道(程颢)都不能做到。而天下芸芸众生,大多是钝根之人,困知勉行,学一知一。”

    “孔子评子路三子,三子皆器,而曾皙则不器。器者之才卓然成章,非空言无实者可比,乃天下芸芸众生可期,故而若一百人就九十九人来问我取器,还是不器,吾答取器也,因为道在器中。然而若望龄问吾,吾则言不器!”

    听了林延潮之言,陶望龄抬起头来,而徐火勃,袁可立看向陶望龄目光中则满是羡慕。

    谁都可以听出,林延潮这话里对陶望龄深深之期许。

    林延潮这话的意思,换了旁人问我要不要读书做官,或者是去事功,我都会回答,君子的学问不在事功中得来,如何得来?如何成器?

    但唯独你,君子不器,去事功,形于器,反是束缚了你的才华。

    这点与理学不同,理学主张就是君子不器,认为形而上唯之道,形而下唯之器。

    这就是道在器先。理学将任何具体于实务的功夫,都认为是形而下学,真正的君子应该掌握是道,以道御器。

    林延潮没有否则这一点,不是理学提出道在器先,他就提出器在道先,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抬杠而抬杠没意思。

    他主张是道在器中,大部分人都是凡夫俗子,去追求不器的境界,反而落为不成器,什么事都干不了,所以正确做法是在实践中掌握理论。

    如孔子评价子贡,汝器也,这就是一句褒奖的话。

    而君子不器,就是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是可以不在实务中追求理论,这就是生而知之。

    庭院之中雨沫斜飞,林府上已是由远及近一盏一盏地点上了灯。

    林延潮穿着燕服立于庭下,发鬓间落了一些雨沫,衣襟微湿,让毫不在意与弟子们闲聊,这一幕就如同当年夫子问子路,冉有他们志向之时。

    陶望龄念至君子不器时,一脸向往问道:“老师,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百中无一,甚至万中无一,但不是没有,夫子,老子,阳明子就是。”

    陶望龄若有所思,点点头向林延潮正色道:“非老师一番话,弟子无法明白自己心意。学生想向老师恳请明日就返回浙江老家。”

    “哦?”林延潮问道,“不愿做官了?”

    陶望龄道:“功名什么时候再考都不迟,但学问却不可一日拉下。弟子在老师身旁,下学,思辨的功夫自问不差,但不足以明道,而今弟子明白还缺了一个悟字。”

    “若悟不了?”

    陶望龄道:“那弟子就学漆雕开!”

    林延潮颔首道:“那你去吧!”

    “是,弟子叩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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