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麟上疏干脆明了,请天子重视内阁的意见。
另外吏部封验司员外郎沈璟在第二日上疏,请天子并封恭妃,或者直接立太子。
二人的奏章一上,天子立即作出反应,认为姜应麟‘疑君卖直’,将他贬作山西广昌典史。典史乃不入流的官,连从九品也不如。
至于另外上疏的沈璟从吏部员外郎(从五品)贬作行人司行人(正八品)。
天子如此快速作出决断,用贬官夺职的手段,显然是十分强硬,告诉官员再有议论立储之事罢官。
一般官员到此也是知趣了。
但是二人被贬后,刑部主事孙如法再度上疏,向天子求情,让姜应麟,沈璟官复原职,并予以褒奖,天子大怒,将孙如为广东潮阳县县尉。
姜应麟,沈璟上书也就罢了,但孙如法被贬,却在京里掀起轩然大波。
孙如法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同年很多,很有名声,他当年又是顺天府院试的头名,在京多年,不少读书人都是认识他。
但这些都不是掀起轩然大波的原因,原因在于孙如法的家世。
孙如法的曾祖父忠烈公孙燧,弘治年间为江西巡抚。
当时宁王朱宸濠意图叛乱,以寿宴之命召孙燧赴宴。在寿宴时,宁王要孙燧随他造反,孙燧当殿骂贼,为国死节。
因为此事孙燧被天下读书人敬仰,身为孙燧曾孙的孙如法,在这时上疏天子,求立国本,结果却被天子贬取遥远的广东任一个县尉。
天子这么做对得起,当年为国死节的孙燧吗?
孙燧只是说了几句应该说的话,但天子居然将他贬官。身为天子为了一个女人(郑妃),连国家都不要了吗?
因此不仅读书人一下子沸腾,连官员们也是生气了,顿时众官员们火了,不就是乌纱帽吗?
老子不要了。
孙如法后,几十个官员各个扛着炸药包似不要命的上疏,请求天子册封太子,早立国本。
于是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林延潮这天路过通政司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排队上疏的官员。
队伍官员们没有说话,大家静默着,
然后几个官员在向通政司官员递上奏疏后,认真地朝着北方的皇城叩了个头,起身后昂首离去。
几年前,张居正势大时,因为夺情这样的事,多少官员上疏,被廷杖不惜开罪权相丢了官。
再往前百年大礼议里,两百名官员跪在左顺门前向嘉靖哭谏。
千年前,孔子带着一群学生游说于诸侯之间,推行周礼。
天下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那就是礼制,而皇权再高,却不可高于礼制。
林延潮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即准备去翰林院。
嗯,争国本的事,已经是不太适合自己了。眼下的林延潮,应该是在公房里,手里抱着暖手,然后喝着枸杞泡茶。
正要回衙门,林延潮看见礼部右侍郎朱赓。
“金庭兄!”
朱赓笑着道:“宗海贤弟!正巧准备去翰林院找你,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你不会也是来上疏的吧!”
林延潮失笑道:“金庭兄怎么会如此以为。”
朱赓不放心地道:“换了是你,可不好说,当年贤弟一疏震惊天下,今日又在通政司门前遇到你,愚兄不免捏着一把汗啊。”
林延潮道:“谢过金庭兄关心,不过我没打算上疏。”
朱赓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些小臣为了搏名,倒是不怕当干系,但我等为之,就非大臣之体。”
林延潮闻言差一点笑了,咱就是喜欢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才是生活嘛。
朱赓又道:“对了,宗海这一次找你有要事相商去,来礼部坐坐吧。”
“也好。”
当下林延潮来到礼部,朱赓的公房里。
上茶后,朱赓屏退左右然后道:“宗海,可知这一次礼部会试主考官?”
林延潮想起昨日张位的事,笑着道:“金庭兄,莫非要推荐我担任会试主考官吗?”
朱赓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愚兄确有此意。”
林延潮听了敛去笑容,肃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会试主考代天子主持衡文大典,多少词臣求之而不得,金庭兄为何自己不谋一谋。”
朱赓道:“宗海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瞒你,这一次肩吾兄对会试主考官志在必得,之前放出话来,愚兄若再出面与他争这个会试主考的位子,此非同年之谊。”
林延潮心想难怪张位也不出面,既是张位,朱赓,沈一贯都是同年。沈一贯表示我要争这个会试主考的位子了,他们也就不好出面了,否则就分薄了票数。
林延潮道:“所以你们就推我出来与他争?这么怎么好,如此肩吾兄不是会怪罪我?”
朱赓笑着道:“这倒是不会,本来我等几个同年都不与肩吾兄相争,他这一次取得主考官必是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