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归德府。
原本闹的沸沸扬扬的府试弊案的事,渐渐已是落下帷幕。
在府衙签押房里。
林延潮一边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一边听着丘明山的奏事。
丘明山道:“赵家的赵二公子,赵孟长昨日在府衙牢狱里试图自尽,现在被救了回来。从他留下的书信来看,赵孟长说,府试弊案之事,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不要牵连他赵家。”
林延潮用笔点了点墨道:“你怎么看?”
丘明山道:“回禀东翁,依我看这并没有用,赵家现在已是覆巢之下了,事是他一人挑起来的,但不等于他一人可以收拾的,他此举白费力气,实是愚蠢至极。”
林延潮道:“有理,但派人看紧,不能让他再有闪失。这一次赵府拿出多少钱来?”
丘明山道:“点了两日,金银细软等浮财大约在五万多两,其余都是田产屋舍,赵家在开封那座宅子可以值两万两,还有古董什么的,都已是折算了价钱,最后在十七万六千两上下。”
林延潮停笔道:“十七万六千两,这倒是与下面人报上来赵家的家底差不多,看来这赵家真的比梅家逊色多了。”
说完林延潮继续书写公文。
丘明山笑着道:“赵家不过出了一名五品员外郎,怎么和梅家相提并论。梅家朝中是没有人当官,但论底蕴十个赵家也比不上一个梅家。只是敢问府台,这赵家钱没凑足,是继续等一等?还是直接?”
林延潮已是办完了事,将笔一搁,随口道:“本府本就没有让赵家凑齐这二十万两的意思。”
丘明山道:“是,东翁,我明白怎么办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一次这些山东的马贼出了大力,替我找到了赵家通倭的罪证,还有梅家也有通风报信之功,你看该如何赏他们呢?”
丘明山开口道:“那些山东的马贼本就是东翁的下属,老爷给他们一个差事,养活他们就已是恩典了,若是赏了他们。以后做事这些人都是存了图赏之心,就不好调动了。”
“至于梅家就更不用了,他们家要的是东翁的人情啊。”
林延潮笑着道:“你说的对,但是我问你梅家对'通倭'的事如此熟悉,难道他们就没有干这走私贩私之事吗?”
丘明山道:“苏杭,浙江的大商除了少许盐商,基本与海上都有联系,不是走私,就是贩私。梅家最少有沾一点,沾多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知道他们最近一直在请求朝廷给他们在月港的配额。”
林延潮点点头道:“梅家那么大的本事,弄一点配额应是不难吧。”
丘明山道:“月港的配额,都是朝廷每年定好的,老爷的好友陈行贵的陈家,自己是闽地大海商,却至今也没有弄到月港的配额。梅家这么有本事,也只能等别人将配额让出来,或者是朝廷扩大配额。”
林延潮听了心底有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开封府赵家那座大宅子就卖给梅家吧,他应该能出个好价钱。”
“至于赵家的事本府再想一想,丘先生这一次辛苦了,早点休息。”
丘明山闻言当下告退。
数日后的一天。
这天虽说夏日炎炎,但是府里几十位德高望重的官绅,乡中的里长老人都已是到了。
这些地方官绅之前因为禁止田契之事,与官府之间闹有一定矛盾。
这矛盾从去年就有了,去年林延潮主导开出的近千顷堤内淤田,以及这一次贾鲁河打坝灌淤的三十多万淤田。
他们都从中分的好处很少。
之前的堤内淤田,林延潮搞了'限购',一户最多不能买超过十亩。
如果淤田都便宜自己同乡的老百姓,这些豪强这也就认了,但后来还有几百倾淤田,林延潮却一口气私下卖给了一个苏松的不知名商家,这就令他们很有意见了。
到了现在贾鲁河的淤田。
林延潮从布政司衙门那拿了近十万两,府衙又用去年卖淤田的结余,以及向各个钱庄东拼西凑借钱,最后一共三十多万两银子办了这大工程。
这一次他们总要多分点好处吧。
但林延潮禁止田契买卖,就是与你们说好了,大坝修起来前贾鲁河边这三十多万亩是谁的,灌淤后还是谁的。
这怎么行?
所以上一次府试弊案时,赵家闹起来的时候,他们多是幸灾乐祸。
之后在征收夏粮,漕运,以及疏河的事上,他们也是各种拖延,表示不配合。
漕运,疏河两件事不说,仅仅说是夏粮。
前两年归德府连遭水灾几乎颗粒无收,去年林延潮靠着卖淤田的收入,锅里有粮自是不慌,对于夏粮秋粮就没怎么认真催收。
属于老百姓爱缴就缴纳,不缴纳,咱官府也不逼你。
当时整个河南为了给潞王修王府,百姓们被官府催科,连家里的青苗都来出来缴税,饿死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