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小雨如酥,正是一年春好处。
杭州城笼罩在一片迷离的细雾中,小桥乌篷行人瓦檐,若隐若现,山水蒙蒙。
一顶凉轿正在青石路上缓缓前行。
簇新的细呢凉轿装饰精美,轿身轿窗轿杠无不用料考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自用之物。抬轿的四个轿夫身穿同款细布号衣,步伐整齐,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轿前引路的是两个身高体壮,一脸横肉,满身绸锦的豪奴轿后跟着的长随和小厮,手中举着苏州产的油纸四君子伞,亦是绫罗满身。
这一行脸上写满了“穷鬼退散”字样的奢遮队伍,此刻正走在太平坊外的青石板路上。位于杭州上城区的太平坊,富户云集,官绅扎堆,故而街面上时常有人修缮,青石板路平整光滑,一行人在小雨中步履很快,没多久,凉轿拐入一条路边的侧巷中。
这条侧巷名叫古柳巷,巷口有一株盘虬卧龙的老柳。巷子两旁尽是丈五高墙,整条巷只有四户人家这叫一体四户,听上去逼格略低,没有后世一体两户那么牛b。
说话队伍就来到一扇朱漆大门前,这时早有那门子打开侧门,有负责上来迎候的,也有负责返身进宅,提气长喝的:“老爷回府喽”
凉轿一路不停,顺畅的拐入侧门,来到轿厅,四个轿夫这时齐齐住脚,一声轻喝,缓缓落下轿来。
长随这时躬身在轿门旁轻轻说道:“老爷,进府了。”
听到轿内传来“嗯”的一声后,长随这才轻轻卷起轿帘,轿后有两人这时极端默契的微微一抬轿杆:天启七年丁卯科杭州乡试第三十三名举人黄平黄志诚老爷,就从轿子里走出来了。
好久未见的黄老爷颌下已然留出短须,此刻他头戴一顶黑纱四方平定巾,身穿苏坊的玉色湖丝大袖直缀,腰间挂着坠子,香囊,手指戴着玉环,气色丰瑞,体态沉稳。
老爷下轿后,就在闻声而来的黄府大管家招呼下一路进府。沿途府中的管事c仆人c护院,婆子c仆妇c丫鬟c纷纷站在门前恭谦肃立,迎候老爷回府。
黄府的主宅是三进,两旁有七八所偏院,后宅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园子,占地广阔,气派不凡。
黄老爷目不斜视,身旁跟着管家,长随,小厮,一路跨过三进宅门,回到内宅的书房里。一进屋,四五个丫鬟便穿花蝴蝶一般开始伺候老爷更衣洗漱,端水饮茶。
黄平洗完脸后,换上一身素淡的细布软袍,脚下穿一双草拖鞋,来到里屋,试试桌上的青瓷茶碗里水还烫,于是便拿起桌面上的一些信件和名帖,一一拆阅起来。
黄志诚在中举后这半年时间里,已经渐渐适应了眼下这种做老爷的生活。就和后世那些一夜爆红的人一样,突然间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猛然间活在聚光灯下的感觉,一开始还真没有那么容易适应。
好在大明朝和后世还是有区别的,黄老爷很快发现,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在自家的宅院里,他就是皇帝,他掌握着这所宅子里100多号下人的生死。
明后期由于人口增长,大批农村失业人口进入城市,社会环境产生了剧烈变化,享乐,奢靡之风大涨。在江南地区,即便是寒素人家,一样“耻穿布素”,“家无担米,华衣鲜履”。
这同时,社会蓄奴之风大起,中下等人家雇佣奴仆已是常见,更不用说缙绅阶层。富户大族阡陌连横,广置田产,家中仆役成千上百,实属平常。
黄志诚中举以后,根据大员传来的命令,他开始一步步在杭州城里扎根,建立自己的人脉。
要扎根,首先就是屋宅。
因为黄老爷三山五岳的“朋友”比较多,各种诡异的事情估计今后也不会少,所以黄老爷家的屋宅必定不能太小。虽说理论上这些朋友是不会打扰他的,但是总得有备无患万一哪天弟兄们要开杭州城,怎么说黄老爷家也能埋伏一个连不是?
本着这个原则,黄志诚中举后,就开始正式在杭州城里相宅子。好在到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老爷自己受累,新雇的管家,管事,汇合一票房牙满城乱跑,没用几天,黄老爷就盘下了古柳巷的这所大宅。
宅子在上城区,是从一位致仕老爷手中盘下来的,占地广阔,适合黄志诚的要求。盘下宅子后,他又花了不少银子将宅子装修一番,这其中还包含着一些看似平常,实则很有深意的改动。
搬进宅子后,黄志诚就随手雇了100多号各色下人用来充门面。如此大的宅子,理论上100多人略有点寒酸,然而黄老爷原配早逝,后宅无主,所以眼下这点人将就着够用。
在置业添产的同时,黄志诚最重要的工作当然没有落下:交游。
身负着刺探江南地区社会情报任务的黄老爷,在迎来送往,交友酬酢这些工作上付出了极大的精力。从科举同年,房师座师开始,黄老爷利用这些成为举人后自带的原始关系络,一步步扩展着自己的人脉。
今天从外间归来,就是因为他一早去了画社那里应酬交际,到傍晚方归。
黄志诚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