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兄弟对于运货去台湾这种差事,并不是很抵触无论是去台北的弗朗机人那里,还是去大员的荷兰人那里。
闽商自古就有行船去台湾的贸易行为:和土著交易鹿皮硫磺。
林家所在的福宁州,纬度要高于台北,所以只要冬季北风刮起,就可以发船。这中间虽说横渡海峡风险大,但主要是风向问题,就怕半途风向改变,其余的风险因素反倒很小。
林保全年轻时不止一次去过台北和土人贸易,大员也去过一次,现如今坐镇台北的是弗郎机人,林家的船虽说再没去过台北,但是闽商对弗朗机人的境况还是很清楚的。
弗朗机人在台北,可以说穷得只剩下钱了。
由于在当地脚跟未稳,并且和土著关系不好,弗朗机人并没有多少货物能用来贸易:拉一船货物出门,然后带一些银子和对方的特产回航,这才是海贸最划算的交易方式。
弗朗机人在台北的城堡里只有银子,没有货菲律宾自己每天都在等着明船运货过去。所以这两年闽商很少去台北,哪怕弗朗机人免税,黄丝也按白丝的价钱算,大伙一样不愿去。
至于盘踞在大员的荷兰人,林保安虽说信息不畅,但是如果自家运一船货过去,荷兰人必定是欢迎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林保全听完方才熊道之言后,略略点头:5分银子一斤生铁,这个买卖做得闽地最好的生铁也不过1分多银子一斤。
又是他再一次开始沉吟,主要是在估算这其中风险:过海是一道,洋面不靖是一道,铁料总价不足又是一道。
前两者能规避从福建最北端的福宁州乘北风出航,斜斜往东南方越过海峡,然后沿台湾海岸线南下,顺利的话可以避过福建南端洋面上的乱局,直达大员。
而后者就有些棘手:铁料,不论生熟铁都属于粗货,林家的兴安平号是600料按每料载重72福船,满打满算能装8万余斤生铁,这一船货,总货值不过4000余两银子,即便是5分银1斤铁的高利,依旧不划算出海一趟兴安平号往日出海运销杂货,货值最低也在一万两白银,大部分时候都超过万五千两。
考虑清楚后,林保全这时沉声说道:“总价不足,要夹一批贵重货才够。”
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刘合刘管事,这时却突然开口说道,“侯潮门刘家库房,我家老爷尚有百担生丝存于彼处,林老兄若要配货,生丝最是合适不过。”
林保全惊讶地看了刘合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咧着满口黄牙,嘿嘿直笑的奸臣面孔:“我家老爷吩咐过,熊老爷的买卖就是刘家的买卖,林老兄该不会连我家老爷都信不过吧?”
“哈哈哈”屋内的几个人就像约好一样,同时开始仰天尬笑,只是林家兄弟的笑声此刻有些发干。
林保全知道,这叫做骑虎难下刘合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是断不容自家再推脱,推脱的话,兄弟二人今天就算是把刘家给得罪了。
“既如此,这买卖做得!”林保全此刻也知道再拖无益,他将笑声猛地收住后,一锤定音。
“好好好,如此就算帮了兄弟大忙,贤昆仲为人仗义,这份情熊某记下了!”说到这里,熊道话声一停,举起手连拍三下:“出来吧”
两个明眸皓齿,穿金戴翠的俏丽丫鬟从里屋走了出来。当前一个手里端着一面青白釉大瓷盘,瓷盘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后,后面的丫鬟娇笑着捧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下一刻,素手轻摇,碗里的珍珠便如雨帘一般,轻轻滑入盘内。
看着这几十颗毫无瑕疵,一般儿大在瓷盘不住里游动的走盘珠,饶是林氏兄弟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场面镇住了。
“这是?”林保全毕竟老成,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后,不解地问到。
“定金。”熊道淡淡说出两个字来。
“熊老爷好手笔!”林保全这一刻念头通达,对趸售这一船铁料再无顾虑这种预付大笔定金的手段,只有西洋人才做得出来,他现在把熊道完全看成了红毛的忠实买办。
当然,熊老爷的定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林保全心里清楚,莫说吞了定金,哪怕是这一船铁料沉海,林家都得再补发一船到大员。
除非是林家船今后再不来江南,否则还就得这么干刘耀祖的买卖能做到京城,背后不知有多少后台,不是林家这种小土霸能晃点的。
另外,熊老爷明显也不是善茬。林保全今天来到塘庄,见到那些海船和水手,接触到这位举止莫名有股怪异味道的红毛买办,现在那种隐隐的预感愈发清晰:这位毫不介意给初次见面的朋友交出大笔财物的熊老爷,自家就有能力找回场子,刘家看似热心帮朋友,实则是在攀附!
不明白个中内情不要紧,林氏现在只需要明白熊道很就足够,接下来双方很快就谈妥具体事项:林氏兄弟回到福建后,会于年后发一船铁料和生丝去大员,熊道给出的定金,折算成银价到时在大员一并结算,多退少补。
谈妥后,丫鬟奉上笔墨,林保全和熊道当场立契为证,一桩买卖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