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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这可厌的日子,吃过了晚饭,我闷闷的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望著窗外那绵绵密密

    的细雨。屋檐下垂著的电线上,挂著一串水珠,晶莹而透明,像一条珍珠项炼。在那围墙旁

    边的芭蕉树上,水滴正从那阔大的叶片上滚下来,一滴又一滴,单调而持续的滚落在泥地

    上。围墙外面,一盏街灯在细雨里高高的站著,漠然的放射著它那昏黄的光线,那么的孤高

    和骄傲,好像全世界上的事与它无关似的。本来嘛,世界上的事与它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叹

    了口气,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该去办自己的事了。

    “依萍,你还没有去吗?”

    妈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刚刚洗过碗,手上的水还没有擦干,那条蓝色滚白边的围裙也

    还系在她的腰上。

    “我就要去了。”我无可奈何的说,在屋角里找寻我的雨伞。“到了‘那边’,不要和

    他们起冲突才好,告诉你爸爸,房租不能再拖了,我们已经欠了两个月”

    “我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把钱要来就是了!”我说,仍然在找寻我的伞。“你的

    伞在壁橱里。”妈说,从壁橱里拿出了我的伞,交给了我,又望了望天,低声的说:“早一

    点回来,如果拿到了钱,就坐三轮车回来吧!雨要下大了。”

    我拿著伞,走下榻榻米,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穿上我那双晴雨两用的皮鞋。事实上,我

    没有第二双皮鞋,这双皮鞋还是去年我高中毕业时,妈买给我的,到现在已整整穿了一年半

    了,巷口那个修皮鞋的老头,不知道帮这双鞋打过多少次掌,缝过多少次线,每次我提著它

    去找那老头时,他总会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还是这双吗?快没有得修了。”现在,这

    双鞋的鞋面和鞋底又绽开了线,下雨天一走起路来,泥水全跑了进去,每跨一步就“咕叽”

    一声,但我是再也不好意思提了它去找那老头了。好在“那边”的房子是磨石子地的,不需

    要脱鞋子,我也可以不必顾虑那双泥脚是否能见人了。妈把我送到大门口,扶著门,站在雨

    地里,看著我走远。我走了几步,妈在后面叫:

    “依萍!”我回过头去,妈低低的说:

    “不要和他们脾气哦!”

    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去,妈还站在那儿,瘦瘦小小的身子显得那么

    怯弱和孤独,街灯把她那苍白的脸染成了淡黄色。我对她挥了挥手,她转过身子,隐进门里

    去了。我看著大门关好,才重新转过头,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在冷风中微微瑟缩了一

    下,握紧伞柄,向前面走去。

    从家里到“那边”,路并不远,但也不太近,走起来差不多要半小时,因为这段路没有

    公共汽车可通,所以我每次都是徒步走去。幸好每个月都只要去一次。当然,这是指顺利的

    时候,如果不顺利,去的那天没拿到钱,那也可能要再去两三次。天气很冷,风吹到脸上都

    和刀子一样锋利,这条和平东路虽然是柏油路面,但走了没有多远,泥水就都钻进了鞋里,

    每踩一步,一股泥水就从鞋缝里跑出来,同时,另一股泥水又钻了进去。冷气从脚心里一直

    传到心脏,彷佛整个的人都浸在冷水里一般。一辆汽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刚巧路面有一个

    大坑,溅起了许多的泥点,在我跳开以前,所有的泥点,都已落在我那条特意换上的,我最

    好的那条绿裙子上了。我用手拂了拂头,雨下大了,伞上有一个小洞,无论我怎样转动伞

    柄,雨水不是从洞中漏进我的脖子里,就是滴在我的面颊上。风卷起了我的裙角,雨水逐渐

    浸湿了它,于是,它开始安静的贴在我的腿上,沿著我的小腿,把水送进我的鞋子里。我咬

    了咬嘴唇,开始计算我该问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索取钱的数目——八百块钱生活费,

    一千块钱房租,一共一千八百,干脆再问他多要几百,作为我们母女冬衣的费用,看样子,

    我这双鞋子也无法再拖过这个雨季了。

    转了一个弯,沿著新生南路走到信义路口,再转一个弯,我停在那两扇红漆大门前面

    了。那门是新近油漆的,还带著一股油漆味道,门的两边各有一盏小灯,使门上挂著的“陆

    寓”的金色牌子更加醒目。我伸手揿了揿电铃,对那“陆寓”两个字狠狠的看了一眼,陆

    寓!这是姓陆的人的家!这是陆振华的家!那么,我该是属于这门内的人呢?还是属于这门

    外的人呢?门开了,开门的是下女阿兰,有两个露在嘴唇外面的金门牙,和一对凸出的金鱼

    眼睛。她撑著把花阳伞,缩著头,显然对我这雨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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