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淹没人影,在夜风之中摇曳,渐渐的将那道身影吞噬干净。
几名身着胡服的青衣女子站在一旁,不禁黯然垂泪,待得幽火燃烧殆尽,人影已化为灰烬,几人才俯下身默然将一捧又一捧的青灰盛入瓮中后,如此忙了甚久之后,其中一名女子忍不住问:“将军,主公已仙逝,我们该怎么办?”
这些女子皆是鲜卑段氏亡国后从邺城之中逃出来的孤儿,自小就被楼主收养,再经过极为残酷的优胜劣汰之训练,方才存活下来这样一支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力都皆为上乘的胭脂军队。
阿虞是这支胭脂军的领袖,私下里她们都唤其为“将军”。
而此时的阿虞眸中却是一片幽深难测,她一丝不苛的将那只装有楼主骨灰的瓮坛封紧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右手腕上所纹的那只金凤凰,喃喃道了一句:“难道是我认错了主人,我要找的凤皇殿下,竟然不是他么?”
一旁的女子听闻,不禁诧异的问道:“将军,你在说什么?”
阿虞这才回神,一脸沉色郁郁,接道:“没什么,主公仙逝不代表我们的使命就已结束,以后,我们的主人便只有六郎君桓澈!”
说着,她又转向众女子,冷声道:“从今以后,我们一切只听郎君吩咐,崇绮楼你们是回不去了,主公临终有言,有四件事情需要我们去做,现下,你们这些人中兵分两路,先去完成当下的二件事情!”
“请将军吩咐!”众女子剑抵眉心,齐声道。
“第一件事情,找到征虏将军刘建,此人曾为谢镇西手下的部将,找到他后,立即杀了他,无须提前复命!”
“是!”
“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顾十娘嫁入谢家!”说到这里时,阿虞眼中厉芒尽现,竟暗暗握紧拳头,顿了片刻,忽地沉声道,“不,是顾十一娘杀了主公,主公与郎君一样,都对这小姑子怀有不忍之意,但是我们不能心慈手软,这小姑子成长得太快,如今以沈氏黔郎的身份高居庙堂,深得新帝司马岳之信任,如此长持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到时她威胁到郎君,我们便无法控制!”
几位女子面露忧色,接着又听到阿虞话锋一转,续道:“所以我们不但要阻止,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了她!”
一说到杀了她,几名女子神色大变,皆有不安和疑难之色。
“可如今,那小姑子也不是我们想杀便能杀的了,听说那虞氏可是派了上百名部曲行刺,竟然都不能成功还留下把柄!”其中一名女子说道,“待得她升任刺史之后,身边便会有更多的部曲庇护,何况她现在还在乌衣巷,有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之人护着,我们就更没有机会接近她动手。”
阿虞的脸色便是一沉,提到虞氏的事败,心中不免又腾起一团怒火,若非虞氏引得谢七郎君入桃林,又怎会泄露主公的行踪与郎君的身世密秘。
若非主公为了杀她灭口,又怎么会陷入顾十一娘的算计而葬送了性命?
暗暗思忖片刻后,她才咬牙沉声说了一句:“这贱婢确有几分本事,既然不能明杀,那就只能想办法接近暗中行刺,而且这个人还必须得到顾十一娘的信任才行。”说到这里时,她眸中一亮,又道,“也许由一个人去做这件事,会很合适!”
“谁?”女子好奇的问。
阿虞眸子闪了闪,转过身来看向她答道:“越影!”
一夜风波疾雨,很快便到了寅时三刻时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夜雨潇潇,秦淮河畔流水潺潺,更衬得冷夜中的乌衣巷有些寂寥冷清幽然。
待得谢道韫与谢玄带着陈郡谢氏的部曲回归之后,谢安看着这一群或伤或死的部曲并未发一言,首先对那些死去的部曲家属进行了安顿抚恤,然后才问起今夜所发生的事。
谢氏子弟自幼便被教导处变泰然不惊,谢安更是有“大风摧树,奔马迎面”而面不改色之气度,此时他手持蒲扇,坐于帏席之上,亦是不急不躁,另一手握着一枚圆润的白棋,静静的等待着这一对姐弟答话。
“阿遏,你来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那个男人对峙时,你为什么要说为堂伯和堂姑报仇?”谢道韫首先问道。
谢玄不忍细说,这时,谢氏门僮来报,沈夫人带了一物来求见安石公。
谢安便允了那门僮将沈氏带进谢府前厅。
但见沈氏将风帽取下,脸色还犹显苍白,身边带着一仆,她从仆人手中取过一只锦盒,双手奉于谢安面前,垂首施礼道:“道韫娘子,安石公,这便是家父留给小妇人的一封信,小妇人藏匿至今,不敢示于他人,今特来遵守家父之命,将其交还于安石公。”
谢道韫便从沈氏手中取过锦盒,递到了谢安手中,谢安打开锦盒,取出了里面一张早已发黄的羊皮卷,徐徐展开,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
起初,谢安面色还算平静,待看到后来时,眸光中不免也有些讶然与悲戚。
“未想沈士居临危之际,还能如此守信,实乃真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