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阿钰,你坐下!”
顾钰怔怔的看着这名琴师,愕然失神。
顾十三娘却是尖叫起来:“你说什么?她一个庶女,怎么能与我们同坐一席,教习,你莫不是根本不懂贵贱尊卑?”
说他不懂贵贱尊卑,便也是羞辱他本身就是个没有贵族教养的低贱之人!
顾十三娘这已是完全将这名男子当成了身份低微的寒门子弟,故而语露嘲弄,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闻言,青衣男子也不怒不恼,依旧语声清越,道了一句:“你既跟我谈贵贱,那么,我们不妨试论一下,何为贵贱?就以庄子与孟子之言试论之?”说完,他双手拂在琴弦之上,略微调了调弦,便有“铮铮”弦音自指尖流淌而出。
顾十三娘却是一怔,她虽启蒙得高,可至今也只读了一本论语,那庄子老子的她素来看着头疼,也不爱谈玄,平日里跟着姐妹们一起出去效游,也只是为了看一看那些在诗会雅集上俊美郎君们的风貌。
见顾十三娘涨红着一张脸,久久不出声,坐在学堂后方的顾十娘站起来说话了。
“教习,让我来说罢,庄子有言,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她道。
青衣男子似笑了一笑,继续拂着琴弦,这时,顾七娘也站起来道:“孟子说,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矣!”说完,还瞪了顾钰一眼,好似替她解围一般。
青衣男子仍是一笑,接着又将手指向顾钰,道:“顾氏阿钰,你来解释这两句话的意思。”
顾钰又是一愕,好奇的看了这青衣男子一眼,方道:“庄子的意思是,处于高贵处的人不一定一直高贵,处于穷困中的普通人不一定会一直低贱,而孟子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贵之处,且无论是庄子还是孟子,于贵贱之外皆论了一个德字,贵贱之分在于行善之美。”
说罢,顾钰又将目光投向了顾十三娘,“君子不揭人之短,不讽人之过,学堂之上,何得言贵贱?”
这时的顾十三娘才赫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名琴师是在借她们的口来嘲笑她的无知,霎时间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脸色青白交加,直跺了一脚后,便抹着眼泪向学堂外跑去,出门前,还指着顾钰恨恨道:“顾氏阿钰,你等着!父亲祖父他们很快就要回来,待他们回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便急匆匆的跑开了。
而顾钰的目光便渐渐的冷了下去。
是了,她记得的,便是在三月三春楔之前,她的祖父c父亲及伯父们都会休沐归来,这不是惯例的休沐,而是因为天子即将要驾临于晋陵,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这件事情除了祖父这样的老臣知道外,晋陵城中的百姓并未有耳闻,她不知道天子这次出巡的途中到底有发生过什么,但天子归都之后没多久,祖父便被罢黜了官职,虽然名义上说得好听,称其为致仕,但顾钰曾经有翻过成帝批阅的祖父请辞的奏章,从奏章里的言辞来看,祖父也许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迫不得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次微服出巡,必然是为了参加这次王逸少所主持的清谈雅集。
而在这次清谈宴会上,有一个人将会自此名声大嗓,响誉江东!
这个人便是桓澈。
正思索间,一缕宛如泉水淙淙般清越的琴音传来,曲调高远,俄而如雪山将崩,鹰啸长空。
顾钰便收回神思,看向了眼前的这名琴师。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是他还是你?
一堂课完之后,青衣男子也不多话,便抱着焦叶琴闲庭信步的离去。
顾钰悄然跟上。
待走到一片竹林中时,那青衣男子才似发现她跟踪一般驻足留步。
“你找我有事?”停下脚步后,他也不回头,只是如惯常谈话一般的问。
顾钰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密秘的人!”
“所以你是想来探听我的密秘。”
“我不想听你的密秘,我也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我需要为自己解惑!”顾钰说道,然后下一句,话锋一转,“所以,失礼了!”
说完,顾钰便纵身跃起,手如疾电一般朝青衣男子的帏帽探去,可没想到,这青衣男子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便躲过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果然是身怀武艺之人!
顾钰眸子中幽光一闪,下手便再也不客气,阵阵掌风如刀击向了男子被皂纱掩盖住的脸,竹林之中一时间落叶纷纷,衣袂之声,落木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顾钰折腰而下,劲风掀起男子的皂纱,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高挺的鼻梁印入眼帘之时,蓦地,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娘子——”
是妙微的声音!
顾钰这才停手,而那青衣男子也只抓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乱动,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妙微追上来时,也只看到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对顾钰说道:“娘子,老夫人叫你现在去前厅,另外,张十二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