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维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杀翻几条大人,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心想:他毕竟是刘海的儿子。即使是他家的家臣带兵包围班房,把里面的人杀个一干二净,谁也不好说什么。一定是掌狱百户哄了我,一来好不让他家报复,二来逢迎他和他父亲的意愿,早让他获得“”的称号。他又想:按说,他能在这么多人的践踏中活下来,已经很不简单了!
他盯得刘启发毛。
刘启只好用蝇子一样的声音哀求:“章妙妙和我是同窗;章琉姝是我的一师阿姐。你就放我回家吧。我以后听阿爸阿妈的话,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章维惊叹他拉扯上自己女儿的无耻,笑道:“还想做瓦里格吗?”
刘启把两只手都按到地上,低着头不吭声。
章维当他心里愿意,说:“改日和我一起去狩猎。你来指挥大大小小的孩子!”
刘启连忙抬头问:“那你先放我回家吧?”
章维点了点头。可他看着刘启缩着脖子,搂着被扯烂的宽大衣袍,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的样子,心里却又很不是滋味,便随手招了俩人去送,心想:我既然见了这孩子的惨象,就不能轻易饶恕那些人犯。想到这儿,他要来掌狱百户,问:“百户大人?死了的人犯当真是他杀的?”
掌狱百户苦笑说:“那还有假?”
“你哄我就哄我了!可以下犯上,该杀的还是要杀!”章维停顿半晌,又说,“把消息放出去,最好让他阿爸知道。”
雪地上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人的眼睛上。
刘启几乎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惚。他浑身被揉碎一样瘫软,两条短腿也飘飘荡荡,踏地踏不实,却甩着胳膊不让送自己的人扶。两个下人像把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并把着胳膊和手尾在他身后,一路叫着小心。
一块亮亮的冰晶在面前一灿。极是诱人。
他歪歪扭扭地上到跟前,一把抓在手里,放在嘴巴里吮。刺骨的冰冷几乎粘住了他的舌头,却依然平抑不了他胸腔里的灼热。
他知道自己有内伤,不能咀嚼下肚,但实在受不了这种冰凉的诱惑,便就这样舔了又舔。
几声“咩咩”的羊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起头,看到一群散漫过路的白羊,立刻丢下宝贝冰条,歪歪斜斜地追蹑。
羊倌破口大呼。
跟在身后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暗想:孩子终是孩子,一见到玩物就什么都忘了。他们拦住大步如飞的羊倌,站在路埂上帮他喊刘启。刘启却充耳不闻。他只顾拽住一只羊腿,把羊掀翻压住。三人自路埂往下看,只见他亮出短刀刺上那牲畜的脖子,迫不及待地俯身下嘴,狂啜鲜血,不禁呆了。
在羊倌的印象里,只有狂奔大漠的成年游牧人才这样贪婪地饮毛茹血。
他眼睁睁地看着,直到惨叫的羊被喝尽热血,刘启用大袖擦了擦嘴,拍打去膝盖上的雪,扬长而去,才气急败坏地大吼:“赔我的羊!”
两个下人摸出些许小币,飞也是地赶去。
突然,他们发觉刘启掉头钻进一道巷子,贼头贼脑地往前看,这才注意到八、九个散学回家的少年,最前面的赫然是章琉姝姐妹。姐妹俩没有看到刘启,却看到了后面的家人,老远大喊:“金不拾,银不捡。谁让你们来接我们的?”
羊倌趁机从后面追上他俩,憨不啦叽地让他们看自己手心里的几枚小钱。
章琉姝已经是大孩子了,懒得理这样的小事,和几个姐们说说笑笑地走过去。
章妙妙却负着手,气冲冲地站到面前,非要替羊倌讨钱不可。金不拾和银不捡的名都是章妙妙在学“羊子拾金”那一文时起的。章妙妙依然记得,一教训就从“羊子拾金”的典故教育。
金不拾兄弟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一文,否认说:“我们没逮他的羊。是前头的小主人喝干了羊血。”他们看章妙妙不信,往刘启藏身的地方一指,说:“他躲那去了!”
几人去到巷子,却再找不着那只曾露过头的脑袋。章妙妙问了姓名,自告奋勇地说:“我知道他家住哪,带你们去要钱吧。”但她还是很奇怪,问金不拾:“刘启干嘛去我们家呢?”
金不换从答林不厄丢狗讲起,说:“他阿爸把他送进了大狱。不想大狱里的犯人动乱,连挤带踩地弄了他一身伤。主人念及他阿爸的功劳,就让掌狱百户把他送我们家,给他洗伤上药。他却一个劲地闹着要家。走到这看到人家的羊,就宰了喝几气血……”
章妙妙恶心地扇着巴掌,红光满面地说:“这倒霉的家伙!看我不让别人都知道。”
※※※
刘启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仅是要碰着刘阿孝,让他帮自己运出自己的家当,从此离家出走。
他太怕阿爸把他丢回那个可怕的地方了,心里兀地伤感一阵,心想:我逃跑了,阿妈肯定闹他。看他怎么办?
此刻,刘阿孝正和几个弟兄在一个雪沟旁的棚子里生火、赌博。
等了一会,眼到金不拾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