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铤不是心胸广阔之人侍御史陈槐、兵部给事中张扩得罪他被贬离朝皆在途中被盗匪杀害……”
“那些事都没有什么证据刺杀之说只是捕风捉影卢兄不宜多想”青衫文士不想车夫对朝堂诸公印象太坏分辩道“而民生凋蔽山野之间盗匪比往年多起来却是事实。”
“陈槐、张扩之死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蔡铤派刺客所为但不将相公送到泌阳卢雄不放心”车夫心里犹觉得陈槐、张扩等人的死跟当朝执掌枢密院的蔡铤有关暗感到泌阳后蔡铤也未必就会放手劝说道“相公不怕得罪蔡铤等贼也不惧生死但不能不关心萱小姐的安危啊。”
“我是戴罪之身对蔡铤他们行事已无妨碍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中年人想要坦然一笑却难抑心间的凄楚终是忍不住叹道“我就是担心蔡铤诸公贪功没有十足的准备却贸然对契丹人轻起兵衅留下大患无法收拾啊!”
“蔡铤此贼在西军时就媚上欺下时窃他人之功以自居相公反对他领兵伐燕卢雄能理解。不过赤扈人崛起漠北于阴山屡败契丹骑兵这确实说明契丹人业已孱弱朝中诸公都以为这是我朝从契丹人手里收复燕云故土的良机相公以为如何?”车夫问道。
青衫文士说道:“赤扈人崛起阴山南北之间屡败契丹铁骑不假也叫契丹人在北面看上去不足为惧了。朝中诸公也因此多主张与赤扈人联兵进伐北燕这是看到有驱虎吞狼之利。不过在恶虎吞狼之后呢?我朝在北面要直接面对是头恶虎啊!契丹行暮贵族官吏都贪图享受、盘剥百姓军队也腐朽得厉害相比之下我朝情况要好一些但也并非没有忧患啊。你在军中这些年也到过不少军镇但除了西军有几支兵马堪称精锐
外其他诸路禁军以及诸州厢军你以为有多少能战之兵?而百余年来我朝冗员、冗兵、冗费积弊成患这些都根除了吗?我不是反对借此良机夺回燕云故地实是蔡铤诸公所谋太过仓促了……”
车夫半生坎坷能识江湖凶险对军国之事却不甚了了。
他向来钦佩青衫文士的为人与高洁品性担心祖孙二人带一仆妇在被贬唐州途中会有凶险才千里迢迢追随护送然而这时候听青衫文士这番话想要劝慰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青衫文士俄而又自嘲一笑说道:“唉我已不在其位多想也是无益——”
女孩自幼父母早亡她打小在祖父膝前长大虽说耳濡目染但到底年纪小对军国之事也似懂不懂这时候笑她祖父道:“兴许这些都是爷爷你杞人忧天到最后还要被蔡铤等辈耻笑……”
“但愿如此!”青衫文士他挥了挥手似要将心中的无尽烦恼跟担忧挥散去。
“相公你与萱小姐进马车里去!”车夫蓦然说道。
“怎么了?”青衫文士见车夫将手伸到车辕下将那柄拿包袱布所裹的佩刀拿出来摆在身侧心里一惊问道。
“那崖头有人!”车夫将竹笠稍稍抬了抬叫青衫文士朝前头一座石崖看过去。
他们此时所行的路段正翻越一道坡岗比北面横躺谷底的淮水已经高出二十多丈;在他们正前方百余步外的山嵴处有个豁口两侧各有七八丈高的嶙峋石崖凌空拔起仿佛鹰嘴横在道前。
车夫以往没有进过桐柏山但早年在军中听旧友徐武宣说过淮源镇附近的地形看这坡岗石崖的独特地貌知道这是淮源镇东首有名的“鹰子嘴”?
鹰子嘴异常的陡峭崖头往中间探出不少四壁的青苔湿滑看不到有什么可攀爬落脚的地方车夫这时却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崖上张望过来这叫他如何不警惕?
那人的面目也看不甚清晰只依稀看见那人腰侧似有刀柄样的物什横出;那人身形也是异常的健硕相隔颇远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恰在这时候身后又有马蹄疾驰声传来。
马蹄声似践踏在车夫的心脏上。
他侧过头拿眼角余光看见三匹快马马背上三名络腮胡子大汉看似猎户打扮但车夫眼瞎了才会真当他们是猎户。
马是百里选一的健马、弓是雕漆硬弓腰间是长逾四尺的直脊大刀真是假扮猎户一点都不用心啊!
预料中的最坏情形终究还是发生了!
车夫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面对前后四名劲敌的围追堵截更不知道鹰子嘴之后是否还有刺客埋伏他情知自己能做的事很少但也是淡然松开缰绳任马儿缓缓拖着马车前行。
他将裹着包袱布的长刀横在膝前佝偻的身子这时候微微挺直起来陡然间就像潜藏在草丛里的饿狼微微抬起胸膛等候着猎物接近的那一瞬间恶狠狠的扑出。
青衫文士一生经历无数的风雨这时候枯瘦的手攥紧青筋暴露但他心里除了无尽凄凉外却无意去挣扎了。
他没有躲回车厢里去轻轻拍了拍车夫的臂膀说道:“王禀戴罪之身已是无用有人觉得我犹是妨碍便叫他们取我的性命就是——卢兄武艺高强此地又近淮源镇他们必不敢跟卢兄多纠缠还请卢兄送萱儿到唐州……”
青衫文士坚决的将年幼孙女推回车厢里扯下车帘子在车头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