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贪恋权势因此强烈反对我过继嗣子?”许敬业沉吟,微微眯了眯眼睛。
张大夫颇有些无奈,他趁着许长安去看账,特意跟东家提了几句,到头来东家就得出个这么结论?
他只得将话掰开了细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从小被你们当成男子养大,想法与一般闺阁弱女不太一样。你得多给她点时间,慢慢来。”
许敬业含糊应了一声:“啊,你说这个啊。这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自己女儿什么样,我心里会没数?”
——长安哪里是被他当做男子养大的?只是当年旧事不好对外人讲罢了。他如果早知道这是个女儿,当成女儿教,她势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张大夫又叮嘱一句:“这些年,她也不容易啊。”
“嗯嗯,明白明白。”许敬业敷衍了几句,心里早有了想法。
交接之事没成,许长安如今仍是金药堂的少东家。她查看账册,清理货单,孙掌柜极为配合。
见她终于放下账目,孙掌柜开始委婉劝她离开:“少东家,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过多劳心,早些回去歇着吧。”
许长安只微微一笑:“还好,我的伤没大碍。”
“知道你挂念药铺和药坊的事。不过咱们这边,还是严格按照你之前定好的章程来的。如果有什么变动,我一定立刻让小五去通知你,你看可还行?”
“也好。”许长安点一点头,却并未立刻起身。
孙掌柜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没正式交接之前,这里还都是你说了算。”
许长安不觉轻笑,不置可否。静默一会儿后,她才站起身来:“那就有劳孙掌柜了。”
看来,留给她的时间,还真不多了。
制药坊那边,照例是要查看的。
许长安还未进去,就迎面碰到了从内走出的承志。
承志微微一怔,下意识停住脚步。
而许长安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当不曾看见,继续往里走。
两人身形交错之际,犹豫了一下,承志轻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没有再用“妹妹”这个称呼。因为他记得她并不愿意以他的妹妹自居,况且他还没正式入嗣。
许长安心中微讶,居然还有人这么直接的吗?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掩饰自己的想法了。她轻笑一声,红唇微起:“心里明白就行了,还问出口做什么?”
少女声音清润,话语像是一把刀子,毫不留情戳进承志的心窝。
她大步离去,承志则愣在当场。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面对冷冰冰的、毫不掩饰的讨厌。虽然他先时已经模模糊糊猜测到了,但听到她亲口承认,则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被人讨厌的滋味并不好受。心口有些疼,有些涩,更多的是茫然。
义父说要以他为嗣,让他接手金药堂,撑起许家门户,日后成为“妹妹”的倚仗。
他初次见到她时,心里满满是期待和欢喜。
可这个“妹妹”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承认他,她讨厌他。
他也没做什么啊……
许长安不在意他做何感想,径自进了制药坊。
如同孙掌柜所说,一切都仍按照着先前商定的章程,按部就班,并无异常。
唯一有变化的,是众人对她的态度。
许长安没在金药堂久待,略吩咐几句,就乘车回去了。
而那厢,许敬业又带着义子去其他几个店铺巡视,颇有些意气风发:“这,这些,都是咱们的。”
承志有几分心不在焉,只应了两声,以示知晓。
“怎么了?”许敬业注意到义子似乎情绪有些低落,“累了?”
承志笑笑,摇一摇头:“我没事。”
“妹妹”讨厌他的事情,他不想给别人知道。
许敬业不也细问,他只是在经过吴记绸缎庄时,稍稍驻足了一会儿。
说起来他这次刚一回湘城,吴家就派人来提亲了。
或许他应该给吴家一个回应了。
—— ——
进入六月后,天越发热了。
每天清晨,承志都早早去金药堂打杂学习。
然而,这天他正要出门,却被义父叫住。
“承志啊,今天你别去药铺了,等会儿有客人要来,你留下来,帮忙招待一下。”许敬业神色和蔼,“这以后可都是人脉。”
承志点头应下:“是。”想了一想,他问:“义父,是什么客人啊?”
许敬业笑答:“是吴家的,吴记绸缎庄,你有印象没?”
承志略一思索,吴记绸缎庄的位置、大致模样以及偶尔听到的关于其的言论悉数浮上心头:“我记得。”
前尘往事,他固然一概不知,但他记忆极佳。只要扫过一眼,听过一遍,哪怕是不经意间,日后再提起,都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