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博稍作沉默,这才苦笑道:“其实我们的计划一早就被你给破坏了,不光是河堤,更在于徐家。”
“嗯?”李凌眉目微挑,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徐家,这也与他们有关?”
“你以为徐家不是我圣教中人,为何能在此与我方家分庭抗礼,甚至看起来比我们权势更大?”方进博这时倒也坦然了,抛出这么个问题来。
李凌略作思忖,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是啊,方家背后是势力惊人的罗天教,而徐家,不过就是寻常地方土豪而已,跟以前江城的庄家都没得比,所以若是方家真要对付他们,都能说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说明有问题了。而这一点,自己居然一直都未有过深究。
见李凌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进博又道:“所以徐家只是被我们利用,被我们推到前头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们的存在有两个用处,其一便是掩人耳目,让更多人,包括官府把注意力放到徐家身上,就如你之前所做的,从而忽略了我们方家。”
李凌点头,从自己到任后,一直跳着与自己为难的就是徐家,在那段时日里,真就把方家给忽略掉了。直到徐家被彻底打倒,又发现粮食上的问题后,他才重新将目光聚集到了方家身上。
方进博还在继续说着:“其二,徐家的存在也是一道靶子。他们这些年来做了许多恶事,害了很多人,县城百姓多半都对他们敢怒不敢言,但这终究只是一时的表现而已,只要机会合适,在这仇恨的干柴上点一把火,多年积累下来的怒火就会成燎原之势,将徐家,乃至整个华亭县衙彻底烧毁。
“所以你要问我们会如何挑起民怨,如何举事,光把徐家推到众人对面,就足以成事了。而且那时候的华亭正逢水患,以徐家的作风,再加上我们的人从旁推动,他们必然会干出更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如果死十个二十个无辜不够,那就死一百个,两百个当新仇旧恨真正积累到某处时,我方家只须拿出粮食,再登高一呼,便可挟民意席卷全县,然后是整个松江府”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让李凌后背生寒,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后怕啊。幸好自己到任后没有像一般地方官般先与这些地方势力虚与委蛇,慢慢与他们纠缠,不然说不定这时华亭已乱作一团了。
原来,这徐家只是方家和罗天教养着的一只猪而已,看似吃得膘肥体壮,可事实上他们的生死早已注定,只等机会一到,便将以死来点燃全县百姓对官府,对朝廷怒火!若这一计划当真实施,恐怕自己都可能面临生死之险啊。
“真是好算计,好布局。”李凌由衷地赞了一句,“我想这一套计策不光我华亭有,别处也有相似的布置吧?说说吧,你们还在哪些州府县城安排下了这等毒计?”
“自然是有不少的,比如松江府内就还有两县,另外扬州府城,山阴一带也多有布置。不过我终究不是真正总领其事的教中护法长老,所以也就知道个大概而已。只有当华亭事成,我与他们有了进一步的联络后,才会知晓别处起事的细节”
李凌对他的这一回答显然并不满意,当即又低头死死盯住了方进博。而后者,倒也坦然,就这么躺那儿与他做着对视,口中又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圣教百年来与朝廷为敌,早就习惯了自保,即便是我这样的一地舵主,所掌握的机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李凌看得出来他所言是实,便不再继续施压,只轻轻点头:“好吧,此事就暂且不提。我接下来还要问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就本官所知,这几年来,你每年都有数次离开县城,我想你总不至于是去做买卖了吧,而该是和你罗天教的某些重要人物见面。我现在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人的身份,现在何处?还有,你与他们碰头的地点又在哪里?”
这一问再度让方进博一阵纠结,倘若自己真把这些隐秘都交代出来,那便是真正的背叛圣教,再无回头可能了。
看出他纠结犹豫的李凌心下越发笃定,但也没有丝毫放松,继续施压:“我想对你来说,背叛不背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必死无疑!但对你的家人来说,这却很重要,因为不光本官能定他们生死,就连你效忠的罗天教,也能决定他们是生是死!
“一旦我把今日一切宣扬出去,你便坐实了罗天教叛徒的身份。到那时,哪怕我放过你的家人,你觉着失利之下的他们会如何报复你,还有你的家人?所以你交代一切不光是为,也是为你家人考虑。”
“你”方进博面容扭曲,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怨愤,原来,自己刚才的选择已经彻底断了自己和家人的后路。到了这时候,除了与李凌合作,他已别无选择。同时,这一认识也让他对李凌越发恐惧,这个年轻县令手段之狠辣,把握人心之精
准,实在远超他的预估啊。
终于,他不再纠结,缓缓说出了更多隐情来:“每过两三月,我都会以生意往来为借口离开华亭,去往金陵”
是在金陵,这些家伙的胆子真大,不,应该说是他们的胃口真大!李凌眼中光芒一闪,金陵可是江南最重要的一座大城了,一旦这座虎踞龙盘的城池落入罗天教之手,必然引发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