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不晓得是什么时间，看不见太阳，没有光，树上的绿好似是凝住了。

    悠悠扬扬的声音飘来，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杜丽娘，我寻声去找她，穿过灌木丛。

    白雾迷蒙中，见她坐在一把长椅上，这里几乎都不能算是个花园。

    我坐到她的身边，她轻轻搂住我的头，将我的头，放在她的肩膀上，继续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忽然想起自己看见过这两句，同她说：“我大学学的是财务管理，大二那年，我去一个小公司的会计部实习。”

    “我的上司是个中年妇女，黑西装，黑眼镜，有一个女儿，老公上司是个中年妇女，黑西装，黑眼镜，有一个女儿，她老公是开出租的。”

    “她是个很仔细的人，每天出账入帐，脑子跟算盘一样，为了能让女儿上舞蹈班，她还兼了其它一些公司的财务。”

    “她看见我从来不笑，就是给我一堆票据，让我按照格式粘好。我看见她之后，就觉得我这辈子，一定不能像她一样过，所以毕业之后，我就去了广告公司。”

    “那段时间，正好网络上有几个说脱口秀活了，我就开始喜欢脱口秀。但其实在实习的时候，有一天，我无意中打翻了她的一个笔记本，里面有一张字条，特别娟秀的一行字，写的就是你说的这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故事，而且很想讲给她听。

    杜丽娘没说话，不过我能感觉到，她在听。

    我继续讲给她听：“还有一年，我去一个景区，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景区，就是乌泱泱全部是人，然后景区里卖各种义乌的小商品。”

    “我遇到一个卖水的大妈，弓着腰，包着头巾，带着袖套，说着一口我听不懂的西北方言。”

    “不过我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一个包着封皮的书，翻得很烂，但是干净的，我问她那是什么书，她说是《红楼梦诗词选》。”

    杜丽娘说：“我该怎样给你解释我的存在呢？就好像你说的故事里，那一行娟秀的字，那一本翻烂的诗集，就是她们的花园，我存在于花园之中，而且我从未离开过花园。”

    我有点懂，但不太懂。

    ……

    等我再次睁眼，看见的是我爸。

    他老了特别多，快步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只看见了他灰白的脑袋，我记得他的头发，明明是油黑的啊。

    我爸张了嘴，但又停了，然后才问：“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去买？

    我张开嘴，但是却说不出话，一个医生走到我爸身边，和我爸说了点什么，我爸急忙应了，然后那个医生就出去了。

    我爸拖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床边，不说话，我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和他之间，很早之前就变得无话可说了。

    那一次，因为我坚持要说脱口秀而产生的争吵，是我们七八年来，彼此之间说了最多一次话的时候。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最早给我讲《牡丹亭》的人，其实是他。

    那时候，我妈在外地工作，家里就我和他，我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丁点大。

    他那个时候应该是读博士，后来，我无意中翻到他的博士论文才知道，他那个时候研究的，正是《牡丹亭》。

    我们当时租住在学校里的职工宿舍里，宿舍后面有个巨大的花园（因为我当时小，就觉得很大），他每天会拉着我手，经过那个花园，送我去幼儿园。

    路上，他就是在给我读《牡丹亭》。

    但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没记住，就是灌了些耳音，有时候听见一句两句，会觉得熟悉。

    但我记得，他那个时候笑得很多，头发乌黑油亮，是个很愉快的年轻人。

    大概是六岁，我妈从外地赶回来，和我们过节，出了车祸。

    我年纪小，对母亲没感觉，只是知道自那之后，他就不太笑了。

    他博士毕业之后，留校任教，教古汉语，不过这年头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他脾气也越来越糟，好几次为了申请科研基金，和人家吵的脸红脖子粗。

    再加上我这么个糟心闺女，天天要去酒，讲些不知所谓的段子，过得也甚是失意。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