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向来枯燥乏味,特别是对李重进这样的武将来说,郭荣与一帮文臣们讨论的东西大部分他都提不起兴趣。
偏偏李重进的本官在武将中处于最高的那一小撮,按官阶来站位,他就站在武官班列的最前方。
在李重进的面前,就是监督朝会礼仪与秩序的殿中侍御史。
再往前,便是当今天子郭荣高高在上的御座。
所以,李重进即便已经泛起困意,却依旧要努力瞪大双眼,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李重进身边站着的李筠也是如此,甚至还乘着郭荣与首相范质讨论限佛时,偷偷摸摸打了个哈欠。
新年的第一个朝会,一开便是三个时辰,从天蒙蒙亮开到了日上中天。
郭荣与众多朝臣商议了过年休沐这七天累积的奏章,并为这一年朝廷的主要政策方向定下了基调。
但这朝会还只结束了上半场,郭荣贴心地为各位大臣准备了午餐,准备在餐后继续开始下半场。
午餐的地点,就位于这崇元殿两侧的风雨回廊内,众朝臣都须跪坐用餐,按照官阶的高低,各级别官员的伙食也不尽相同。
这回廊下用餐的传统,起源于唐太宗时期。
唐太宗勤于理政,早朝常常开到午后,为了照顾饥肠辘辘的朝臣,唐太宗便在殿外的屋檐和回廊下提供工作用餐,开创了“廊下食”这一制度。
唐之后的五个朝代尽皆推崇唐制,这“廊下食”的传统自然也是照搬不误。
“呵,这廊下食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李筠与李重进一同来到对应的座位,打量了一眼早就摆好的食案,不由揶揄了一声。
案上不过一碗清汤羊肉汤饼,五片薄薄的水煮羊肉,一小碟腌菜,以及一碗掺了些许肉末的粟饭。
四样吃食中一点油星都见不着,而且下午还要继续朝会,酒当然也是没有的。
官阶高如一品的使相都只有这点伙食,与会的低阶朝臣那就更寒碜了。
六品以下的朝臣,甚至连肉都没有。
唐朝的“廊下食”周朝是学会了,但唐朝中前期的富庶,却是此时不具备的。
皇帝郭荣尚且节衣缩食,各衙门的餐食也是能省则省,郭荣当然不舍得为这“廊下食”破费太多。
不过李筠这些年在节镇,着实享受了一番奢华富贵的日子。
五州赋税在军用之余,每年还能给他留下万多贯的盈余,而这些钱大多被李筠用于享乐,光歌姬,李筠就养了五十余人。
“过年这几日你还没吃腻么?”李重进坐在李筠的身边,揉了揉壮实了一圈的肚腩:“我倒正想吃点清淡的。”
站了足足有三个时辰,而且滴水粒米未进,李重进早已饥渴难耐,当即就拿起筷子享用起来。
极度饥饿的时候,即便是寡淡无味的汤饼,都味如珍馐。
仅用了半刻钟,李重进便将案上四样吃食一扫而尽。
打了个嗝,察觉到肚中不太舒服,李重进起身准备去方便一番。
早朝的这三个时辰,当然是不能去方便的,一些年老体衰的朝臣为了不在朝会上出丑,甚至连早饭都不会吃,去年就发生过数次朝臣于早朝上昏厥的事件。
李重进绕过数十名正在埋头用餐的朝臣,径直往厕所行去。
解了手,离朝会重开还有点时间,李重进便寻了个无人角落,想舒展一番僵硬的身子骨。
正当李重进在一颗松树下左摇右晃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身。
李重进慢慢回头,来者竟是冯吉。
在大红色官袍的映衬下,冯吉那病态的脸庞更显苍白。
李重进停下动作,转过身打了声招呼:“冯少卿。”
“李使相。”冯吉立在原地,与李重进隔了有丈余,拱手行礼。
李重进打量了一眼周边,见只有自己与冯吉两人,便咧嘴道:“今日是交割九经的日子,待我归家,便会让我家三哥儿去那博雅书铺,冯少卿可别忘了。”
“与使相的约定,在下万不敢忘却。”冯吉微笑着说道:“在下只是餐后闲逛,却不想碰到了李使相,倒是有缘。”
李重进轻轻点头,他与冯吉本就不熟,而且他也清楚冯吉似是有所密谋,本能地不想与冯吉牵涉过深,于是便准备离开。
在李重进路过冯吉身边时,冯吉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今日这廊下食,使相觉得如何?”
李重进扭头盯了冯吉一眼,却只看到冯吉面无表情的冷脸,回了一句:“尚可。”
正当李重进扭头欲走,冯吉又来了一句:“使相可还记得史弘肇乎?”
李重进蓦地定在了原地,他当然记得史弘肇,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史弘肇是前朝后汉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跟随后汉高祖刘知远起兵,在后汉的建立中立下头功。
后汉朝建立后史弘肇得到重用,当时禁军中并无殿前司,只有侍卫亲军,作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史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