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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家老宅,并不难寻。

    从正祥街直走三个街口遇见阑秀坊,穿过彻夜鸣啼的莺声软语左拐进宣德郎胡同儿。

    跨过洒满胭脂水粉的北清运河,遇着云麾大将军牌坊后留神捎脚儿,那晦暗厚重似一坨老砚台的旧宅子就在那里杵着呢。

    马车吱吱呀呀地带来几分生气,走到老宅门脸儿前头便止住了脚。

    地上的积雪已有黄口小儿般高耸,经年不见清扫,一层叠着一层。

    安化侍跳下车,用真气随意拨开道路。

    两侧的厚雪好似被扒开的陵墓般满溢断层,秋天未扫的枯叶和夏天催熟的瓜皮清晰可见,已变成陈皮的干橘夹着被冻僵的残纸,拾起瞧看竟是五年前的一张海捕文书。

    “自打南平京里出事后,就没再回过这宅子。”

    温叔牙鹰隼般的眸子竟然微带燥热,一边催促安化侍清扫道路,一边朝着早已没了匾额的门脸儿怅然若失。

    安化侍是从不关心这些的,他只想找个僻静处睡个踏实。

    上次睡足还是三年前的秋夜,但他不敢跟温叔牙抱怨只言片语。

    老宅还算是恢弘大气,放在前朝也是有头有脸的贵人物事。

    即便早已门可罗雀无人问津,那股深邃如山的厚重感还是扑面满溢,活脱脱像一位鼻直口方的邋遢佛陀。

    安化侍走到门前,沾满雪渣的朱红大门早已褪色斑斓,和刚过来时阑秀坊里那些脱妆的丰腴姑娘们别无二致。

    门上的漆早已翻卷成片,龟裂纵横的间隙是缺钉少铆的暗褐色门钉。

    上面镀的一层金漆早已被闲人刮了去,安化侍感觉还不如温叔牙的半颗金牙看得舒坦喜人。

    正门一对儿铺首衔环还算完整,上绘饕餮,四颗长牙左右开弓。

    安化侍盯着那两对牙瞧看半晌,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它们镶在温叔牙嘴里的模样。但还未等他暗自窃笑,触摸到衔环上的手便抽冷子般猛烈缩回!

    “爷爷,那感觉又来了。”

    安化侍冷冷地说,温叔牙淡淡地问:“都在何处?”

    安化侍抚摸着饕餮兽首的凹凸鼻眼,闭上眼感受门脸儿上传来的细微韵律。

    “门内影壁后面有一个人,感受不到修为境界和使唤兵刃。左侧回廊上有十三个人,拿的是精铁连弩。右侧账房内有五个人,擎九环刀和三节鞭。最后方暖阁内有二十八人,皆持授印佩剑不明来路!”

    言罢,他转身快速遁走。

    安化侍不是什么侠之大者,亦不是贪慕财色的下流之辈。即便是手中血刀能够斩杀迎面之敌,他也会先选择能避则避不找麻烦。

    在这一点上温叔牙和他一直趋同,复仇的时候大可一往无前,但被追杀的时候就一定要能省则省。

    温叔牙管这叫做会过日子,安化侍就更不会在意这些,毕竟被追杀时出刀是换不来鸥鹭忘机和屠苏酒的。

    只不过,这次微微有些许不同。

    回到马车旁的安化侍有些烦闷,他望着依旧站在门脸儿前头的温叔牙漠然不解。

    “爷爷,我们该走了,这宅子有问题。”

    温叔牙对此话置若罔闻,反而伸出苍老皱巴的手掌抚摸门脸上的卷皮。

    这个画面异常和谐,一个老掉牙还胡须编辫儿的老人摸着和他一般老旧蜕皮的老门,怎么看都有些世态炎凉的沧桑之感。

    但安化侍不会这般认为,毕竟温叔牙所有的喜好之事他皆了若指掌。

    方才经过阑秀坊的花楼时他还瞧得清楚,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莺歌软语的风声里老脸红了两下。

    他绝不会看错,足足两下。

    “安儿。”

    温叔牙忽然叫他,这让安化侍浑身猛地一颤。

    温叔牙从未如此亲昵地呼唤过他,这让他一时间完全无所适从。

    “这宅子我们得进去,我们走不掉了。”

    温叔牙老迈的声音依旧破败如车辙,他轻轻推搡厚重的门脸儿,内里没有上锁应声而开。

    “吱——呀”

    声音好似被扼住咽喉的乌鸦,里面一扇影壁墙缓缓浮现。

    温叔牙抬脚迈过高耸的门槛儿,没有和安化侍解释一句话。

    安化侍见状也不问不恼,将马车上的棺材背在身后,静静地陪温叔牙偏向虎山行!

    这些年他们爷孙倆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劫难,最后要么是逃出生天,要么皆成了安化侍的刀下亡魂。

    安化侍也想不明白为何要跟着温叔牙。

    可能是因为淡泊如纸的那层血缘亲情,可能是不知还有谁能给他买屠苏酒的碎银子,可能是当年血泊相救的襁褓情分还未彻底还清。

    总之,少年悍刀而行。

    二人绕过影壁,果然见到庭院里出现一方书桌。

    文房四宝皆陈列得当,居中一人黑衣垂首,正在饱蘸浓墨。

    温叔牙乍见此人表情微微凝滞,随即便侧过身子指给安化侍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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