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疾嘴角上翘,一副得意的模样,似乎此时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茶馆里,站在上风头吹牛。邞这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此前有牟嘉作保,楚军不会从杨梁打过来,但现在这么多人都说楚军打过来,不由得邞这不信。
这可完蛋了,出门在外,最怕就是遇到兵匪。两国打仗的时候,如果士兵杀红了眼,那比土匪还要狠。土匪再怎么狠,也是沾了个“土”字,一帮乌合之众,偶尔还会讲点人情,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士兵可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使用的是最先进的制式武器。灭国者从来都是士兵,没听说哪个土匪把一国给灭了。
不过,邞这的心底依然没有一丝对牟嘉的埋怨,虽然牟嘉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但那毕竟是凭常理度之,而且牟嘉君子也说了,凡事都有意外。打仗的时候,的确是不好说的,两国的将领为了打胜仗,会各出怪招,出奇制胜是打仗的常用招数,这一点邞这也知道。
虽然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但是邞这并没有慌乱,而是一边思忖着怎么解决面前的这个难题,一面悄悄地折回了自己的车上,他需要和牟嘉商量一下对策。
邞这面色凝重,慢慢地退到了牟嘉身边,和牟嘉并排前行。要知道,在春秋是很讲身份的,牟嘉是士,邞这是庶民,如果没有牟嘉的邀请,邞这就这样过去是很无礼的行为。
牟嘉一脸的错愕,疑惑地望着邞这。邞这眼望前方,低声道:“牟嘉君子,其实,我是宋国右师的少宗(大概类似于今天的副厅级干部)。”牟嘉愣了一下,拱拱手,行了个礼道,旋即哈哈大笑道:“早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说吧,有什么事?”
邞这沉吟了一下,咬紧了嘴唇,想了想,说道:“牟嘉君子,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所以有一事相求。”牟嘉含笑不语,稍稍点头应道:“请讲。”
邞这此时面色略有悲愤,说道:“不瞒君子,邞这的确是在宋国出了些事,得罪了宗室,所以外逃他国。只是没想到命运不济,路遇兵患,此番蹈入险地,前途无算。邞这并不畏死,只是我一人性命不要紧,可惜我贤妻、娇儿,万一被人掳走必会惨遭毒手,那邞这死不瞑目。我看君子光明磊落,雍容华贵,实乃仁义君子。我在想,稍后万一有所差池,到时我拼死拖住敌人,我将妻女托付给君子,君子武艺高强,从林中遁去,定能护全她们母女周全,如果君子能把妻女带回国,以后给她们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不至于冻着、饿着,邞这黄泉之下,也就安心了!”邞这压低了声音,不至于让前面车上女儿听到他说话,但是想想马上可能就是生离死别,话未说完,就已是悲从心来,眼中蓄满了泪水。
牟嘉因为自己判断失误,对邞这他们也是满心愧疚,所以并没有自己独自逃去,反而仗着艺高人胆大,决心尽量保护他们周全。此时邞这上来“托孤”,更让牟嘉心里不是滋味。把自己那么漂亮的妻女送给别的男人,一般的人,除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恐怕还真做不出来,牟嘉心里真有些感动。虽然邞这也说了,他在宋国是犯了一些事,要外逃他国。但不管他犯了什么事,牟嘉相信他的妻女是无辜的,因为牟嘉一路和姜澳聊天,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仅漂亮、懂事、知礼,而且心无杂念,是个非常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牟嘉是根牟的高级将领,阅人无数,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觉得邞这就算做了什么违法的事,绝不会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事,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可能干出来伤天害理的事。
牟嘉笑道:“邞这兄,你在宋国犯了什么事,不要跟我说,我不管,那是宋国的事。但现在,你休要惊慌,楚军还没有过来呢,你着什么急?”
“哦?!”邞这眉头上扬,他听出了牟嘉话里有话,心中一喜,赶忙问道,“君子有何高见?难道说君子依然认为楚军没有打过来?!”
牟嘉脸一苦,连忙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你休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前牟嘉被人捧上了天,结果摔得特别惨,他怕邞这又来给他戴高帽子了。
“哦!”邞这不免有些失望。
牟嘉复又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慌,打仗这个东西存在着太多的变数。现在人打仗不象以前了,现在两国之间的战争再没了礼数。两国之间的打仗不讲什么道理,就是为了打胜仗而打,所以都是各出奇谋。你想着敌人从东边来,他偏要从西面出,你想着他午后才杀过来,他偏偏不吃早饭就来偷袭你。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什么事都能料到,那他可就是常胜将军、战无不胜了,我可没那个本事。不过,目前这个情况呢,我们就先假定楚军真的打过来了,但是打过来也不要紧啊。我们这不是在小路上嘛,楚军即使杀过来,也不能走这条道啊,因为战车也拉不开啊。而且,既然楚军是从杨梁杀过来,那他们肯定是直奔商丘去的,咱们现在这条小路看样子是往东去的,楚军没道理跟着咱们走啊,那你那么着急把两个大美人送人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牟嘉揶揄地朝邞这挤了挤眼睛。
“哦——,原来是这样!”邞这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你看我也真是慌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