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芬,你现在为什么要躲我?”张晨问。
“我躲你?”姚芬在黑暗中慌乱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啊,我怎么会躲你,老板?”
张晨轻轻地笑着:“怎么没有,那天我从杆子的办公室里出来,你也正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看到我,你又躲了回去。”
在黑暗中,姚芬的脸红了,她当然知道张晨说的是哪一天,姚芬低着头不响,过了一会,她才说:
“我不是躲你,而是,而是那天,你们那么多的人在一起。”
“人多又怎么了,你姚芬什么时候,害怕人多了?”张晨问。
“我也不知道。”姚芬嗫嚅着,“我就是觉得,和这么多人照面,挺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不再言语,看着远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远处的天空,已经亮了一点,海天之间有了界限,海浪一层一层,前赴后继地扑上沙滩,也能够大致看出它们消失的地方。
“谭淑珍和我说,你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就是有点不开朗。”张晨说,“可我印象里,你姚芬从来也不是一个不开朗的人。”
姚芬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只手伸出去,手指在沙滩上胡乱地画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画的是什么。
“姚芬,有些话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吗?”张晨问。
姚芬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张晨问。
姚芬不响。
“姚芬,你要知道,没有人是圣人,就是圣人,也曾经劣迹斑斑。”张晨说,“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会,我也会,但做错了,自己知道错了,改过来? 让这事情过去? 也就好了,千万不要让它变成自己身上,背负的十字架。
“就像我说前面说的? 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是没有遗憾的,遗憾也是作品的组成部分? 作品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没有一个人会是完人? 每个人做错的事? 他的缺点? 也是他的一部分。
“但这? 很多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够成为一个人一生的标记,你姚芬,在小树眼里,还是他的老师,在赵欣眼里,还是她的朋友,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姚芬,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夸夸其谈的时候,你还能指着我说:‘又来……’
“姚芬,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对我们来说,其实都已经放下了,并没有影响到我对你这个人的评判,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要介绍你去瞿天琳那里上班,我毕竟也要对她负责,而谭淑珍,你知不知道,是她自己要求,让你去给她当助理的,不是我让她帮忙,她喜欢你。
“姚芬,我们都已经放下了,你面对我们的时候,可以很坦然,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怎么看你,还会用什么眼光,没有眼光,要是有,也就是看姚芬的眼光,没有放下的,恰恰是你自己,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
姚芬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就像是从潮湿的黑暗中爬上来的,软绵无力,她请求道:
“老板,我可以靠一靠你吗,我很累。”
张晨说好,身子往她那边移了移,姚芬的头歪了过来,靠在张晨的肩膀上,眼泪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姚芬轻轻地啜泣起来。
“你怎么了,姚芬?”张晨问。
姚芬摇着头,头发摩挲着张晨的脸,姚芬不停地摇着头,等停下来,她说:“老板,我感到很孤独。”
“因为一个人,家里又回不去吗?”张晨问。
“不是。”姚芬啜泣着,“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所以我感觉自己好孤独。
“这种感觉你能够理解吗,老板,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两个人,坐在这里的,每天去上班的,就是那个被我自己看不起的人,那个看不起我自己的我,在很远的地方,那是发生这件事情之前的自己,我看到她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一脸的鄙视和嘲讽。
“真的,老板,真的是这样,我看着她,她不理我,我想说什么,她不要听,我感到自己孤立无援,朝她伸出了手,她掉个头就走掉了,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依靠自己了,我还能依靠谁呀?老板,我每天都感觉到很冷很冷,我真的是很孤独……”
姚芬说着,就哭出了声,浑身颤栗着。
张晨伸出了手,握住了姚芬的手,姚芬的手是冰凉的,张晨和姚芬说:
“不会的,姚芬,我们都在,不管你什么时候,走到哪里,你往四周看看,我们都在,好吗,我们是和你在一起的,好吗?”
姚芬嗯嗯地点着头,她说,谢谢你,老板!
“谢什么,一个电话,你就从杭城飞到三亚,来帮我忙,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张晨笑道,“姚芬,你知不知道,我还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忙的。”
姚芬点点头说,你叫我,我肯定会来的。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张晨看到,姚芬的一只手在自己手里,另外只手,一直在沙滩上画着,张晨笑了起来。
姚芬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