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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月色清朗的夜晚,裴喻舟靠在他怀里,渐渐阖上双眼,慢慢散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时,谢容便知人既是人,纵是再手眼通天,亦逃不过生老病死,平生亦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就如月玦当时所言,他没有起死回生之力,他救不回裴喻舟。

    “可人亦有七情六欲,亦有力所能及的事,有变通的能力。兄长,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不会明知结局难逃一死,还要将裴喻舟推向死亡的深渊。想要报仇复国,可以,但没必要以卵击石做无谓的牺牲。他完全可以隐忍旁观,等待良机。至于你,我也不会明知你日后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刻意隐瞒。如果你真的一心想报仇,何时知道都会付诸于行动,可若你不想,那知道与不知道,皆不会改变你清逸霁朗的心境。但一样身为谢白鹤的后辈,你有权力知道自己的根源所在,至于知道后要如何选择,是要报仇还是继续闲散度日,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他人,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没有权力去隐瞒,更没有权力去左右你的选择。”

    谢容的声音逐渐由激亢变得舒缓,就如浩瀚洪波变作涓涓细流,一圈一圈在浸入夜色的营帐里轻荡开来。

    谢荀看着面色平静无波的谢容,狐眸里闪烁着欣慰希冀的明亮光泽,可深不可测的瞳孔深处,又藏纳着星星点点的戚然清苦。

    自将谢容送往东景穷乐寺,谢荀便甚少再如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看护着亲生弟弟成长成人。并不是他不想,只是他有更为重要更为不可推卸的责任去担负。

    一晃数年光景,如白驹过隙翩然悄过,他竟不知谢容何时能如此镇静稳重的思忖事物,如此分明不乱地与他说讲道理。

    谢容说的没错,他是不该隐瞒他的身世,他自认是为他着想护他周全,可他自做主张,以兄长的身份,强硬地剥夺谢容认祖归宗的权力,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过错。是与他一同报仇复国,亦或是继续放浪于江湖,那皆是谢容自己的选择。

    不过对于裴喻舟之事,谢容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人有七情六欲,谢容不舍自己唯一的徒弟,他想改变裴喻舟不顾生死,一心只想要报仇的念头。此话说起来固然可行,可并非所有人都将生死看的第一重。

    在与裴喻舟做交易之前,谢荀曾反复对他言明,进宫乃九死一生之举,亦反复过问他可会怕,可否悔?

    不怕,不悔,这也是裴喻舟自己的选择。

    最后的事败死亡,亦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唯一没有想到的,估计便是能再此见到谢容。

    事败身亡虽有憾,再见故人却无悔。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有人是裴喻舟,便没有人能切身体会他的冷暖,也没有人能真正改变他要为裴家惨死的一百四十七口报仇雪恨的心志。所以从裴喻舟个人而言,谢容适才所说的话并不现实。

    再者便是他所言隐忍旁观伺机而动,听上去确实是不错的方法,可现实的局势又岂会如此轻易让人等到良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来就没有天降的机会,只有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乃至付出心血性命的代价,才能勉强争取的来。

    谢容适才这般话成熟稳重,谢荀固然欣慰,可却又天真幼稚,他又心生凄楚,到底还是太过青涩稚嫩,生平太过顺遂如意,才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坏事,谢容就这样,就很好,谢荀亦不打算再说教。

    “先前之事是兄长的过错,兄长在此向容弟赔不是了,还请容弟谅解我。”

    见谢荀突然向他低头,谢容一下变得慌张起来,他连忙将谢荀扶正,又听他说道:“至于裴喻舟,如今我也无力再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徒弟,不过若是你愿意,他遗留在世唯一的血脉,他的儿子裴熙祖,倒是可以给你照看,给你做徒弟。”

    还未从谢荀向他低头道歉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到裴喻舟还有一个儿子,谢容忡怔了片刻,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谢荀向他清浅微笑,谢容瞪大的双目里异彩连连:“兄长,喻舟他真的有一个儿子,真的有一个儿子吗?!”

    “自然,兄长又岂会骗你。算起来,如今熙祖也已有八岁。其实你前些日子还曾见过他,只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八岁?我还见过?”谢容拉着谢荀的手迫不及待:“他是谁?我在哪里见过他?”

    “他就是尚安寺,青鸿舅公身边的元婴。”

    “元婴?”谢容想起那个不让他摸脑袋的小和尚,撇撇嘴道:“那个元婴小和尚可不是那么的可爱啊,兄长,你确认他是喻舟的孩子吗?”

    “不会错,当年裴家一门一百四十多口虽尽数葬于火海,然裴喻舟却有一位被养在府外别院中的夫人,且当时她已然怀有九个月身孕。”

    裴喻舟曾与一个名叫顾月娘的女子相识相知,奈何裴家主母觉那女子出身低位,只是个当垆卖酒的女子,便竭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奈何裴喻舟生性顽固,对月娘又爱之入骨,坚持要娶其进门。幸得当时裴家家主裴远庆乃开明之人,有他作主,裴喻舟二人方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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