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安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审视的目光在赵子迈脸上一扫,“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子迈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收起脸上的好奇,只低头一笑,“留学时听人说起过真腊的一些奇景异闻,只是随口一问。” 赵文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就在赵子迈心头打鼓,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了自己这番说辞的时候,赵文安不紧不慢又说了一句,“游记在旧书房,我许久没到那里去了,你若需要,就派人去找找。” 说完这句话,他就朝内院去了,留下赵子迈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心中不断揣测着他话中的含义。 “公子,你忙了一天,先去休息吧,我帮你去找老爷的游记。”宝田将见赵文安都走了许久了,赵子迈还愣在原地,忙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公子,您想什么呢?大人已经走了。” 赵子迈如梦方醒,轻抒出一口气后,摇头道,“你没见过那本游记,我怕你找不到,而且这东西事关重要,它一颗心都吊在上面,亲自去我才安心。” *** 旧书房真的对得起这个“旧”字,它坐落在赵宅的西北角,常年失修,里面堆满了破旧书籍,简直是一座书冢。 宝田进去之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天生鼻子敏感,最受不了灰尘,所以赵子迈就让他守在门外,他自己则跪在旧书堆中寻找起那本游记来。 他记得那本子不大,封皮是最常见的蓝色,可是放眼望去,这里的书籍都是一水的蓝封,在里面找游记虽算不上大海捞针,但也需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他打了个哈欠,经过一天的奔波,即便现在精神上还强撑着,但是身体是真的乏了。体力枯竭是骗不了人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已经越来越不听使唤,拼命想掉下去,于是,他不得不在大腿上狠掐了一把,一边在书丛中翻找,一边口中念叨着,“等找到游记,我一定狠敲你几顿,让你把全京城的好馆子请我吃个遍。” 说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莫说它根本没钱,就是有钱,又怎么会受自己要挟,到头来,还不是他自己乖乖掏银子出来?” 只是...... 赵子迈心里一沉:只是到那时候,桑应该已经不在了,它拿到了游记,自然会将身体还给穆小午,这是他和它之间的约定。更何况,它现在已经被江滨那支笔修复了大半,即便游离于肉身之外,也能生存,不会魂飞魄散。 可是那个人,那个将两个灵魂融在一起的“人”,也就从此彻底消失了吧? 赵子迈苦笑一声:哪有这样的一个人呢?它不过是电光朝露,如梦幻泡影,泡沫,总是要破的。 念及此处,不禁黯然神伤,可就在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细微的声响:沙沙......沙沙......像书页滚动,窸窣作响。 赵子迈猛地站直身子:窗子关得好好的,没有风漏进来,那么,书页为什么会自己动起来了呢?是哪本书呢?他屏住气息,回头在身后的书堆中仔细寻找,直到,看见了那个印在墙面上的影子,深灰色的一团,像一只震动翅膀的蝴蝶。 他扑了过去,将那本压在书堆最下方的小册子揪了出来,是它在动,确切地说,是它的影子在动,它在召唤自己,召唤自己来解开藏在书页中的秘密。 赵子迈把游记拿到烛光下,将书封上厚厚的灰尘抹去,对着它仔细端详半晌,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没错,是它,他记得很清楚,封皮上那四个丰腴厚重的大字——“真腊游记”,正是赵文安的笔迹。他按捺中心头的激动,伸手欲将书翻开,可不早不晚,偏宝田在外面打了个喷嚏,将他唬了一跳,“公子,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话,他人已经出了院门,赵子迈于是摇了摇头,又一次要去掀开封皮,然而手指刚刚碰到游记,他身边的那盏烛火忽然晃动了两下,灭掉了,只留下一缕青烟渺渺而上,在高处散去了。 尚未想明白蜡烛为何会突然灭掉,院外忽然“咔嚓”一声轻响,赵子迈扭头,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外,隔着窗户,他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依稀觉得这个身形很是眼熟。 “谁?” 他问了一声,窗外的人没有回应,却抬起了一只手,手指在窗户纸上一捅,将薄薄的窗纸破出一个洞来。 一只乌溜溜的眼珠贴上了小洞,那人朝里看着,目光冷如寒霜。 赵子迈心中陡然一凛:那个人的全身现在几乎贴在了窗户上,窗纸勾勒出了他的身形,他认出了他头上戴的那顶花翎礼帽和那只黑得让人心里发慌的眼睛。 “郑奚明。” 口中喊出这三个字后,他一把将身旁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来,身子一个暴起,就扑向门口。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嗅到了夜的寒气,与它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一股气味,很常见的味道,但赵子迈在惊慌中想不起这是什么了。因为本来还站在窗前的郑奚明不见了,他看见一个人影在墙头一闪,跃到了院外。 赵子迈不敢耽误功夫,飞身就朝院门口跑去,来到院口朝右侧一看,就见一片袍角消隐在黑夜中,向着南边去了。 “站住。”他喝了一声,朝郑奚明追了过去,步子迈得飞快,大脑因为紧张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郑奚明到这里来做什么。直到穿过一扇月洞门,踩上长满了野草牙交错的青石上时,他才一个猛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