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山,延绵春雨停歇,残留的雨滴划过叶尖儿落去潮湿的地面,‘咔’枯枝折断的清脆声响,迈着蹄子的老驴晃着尾巴走过熟悉的路径,摇晃的书架里,蛤蟆道人推开小门。
“良生,既然已经入境,为何还这般模样,为师看得怪难受。”
一旁,飘荡的一缕青烟显出轮廓,凝实化作红怜的身段、模样,俯身飘在前方走动的身影旁。
“公子,可有什么不好说的?”
“路上的时候再说吧。”
阳光斑驳肩头,陆良生看着满是皱纹的手背,抿嘴笑了笑,抹去下颔的长须,“往后我也可以自称老夫了,哈哈。”
看到前方快要出了林子,隐约听到瀑布哗哗的水声,陆良生拨开垂下的树枝,“师父,那只鲛人在这方过得可还好?”
“有老夫在,自是好的。”书架上,蛤蟆道人爬上驴背,来到驴头坐下:“良生,之后我们直接回长安?”
陆良生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出了身后这片林子,望着空气升腾的水汽,有鱼影从上方河道扑腾坠下,传来轰啪的水声。
“嗯,将她放回东海,该是回长安了,陛下这几年该是开始修大运河,不知如何了,妖星之事,还有天上的那帮神仙,也托身降世了,一堆事需要回去做啊。”
感叹一声,陆良生牵着缰绳,拐过林子遮掩的拐角,那边水汽升腾的瀑布,清脆的女声大呼小叫摆着鱼尾奋力的想要逆流,游上瀑布,匍匐潭边的一只红狐抖动毛茸茸的耳朵偏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形微微佝偻,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灰扑扑的宽袖袍子似慢实快的走来,身后还有老驴以及头顶上的蛤蟆道人。
胭脂紧盯前者,慢慢撑起四肢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摆动蓬松的尾巴,一跃落到地上化作发髻高挽,身姿丰腴的端庄妇人向着过来的老人盈盈一拜。
“妾身胭脂拜见先生。”
做为妖类而言,外在的体貌并不是首位面前这位老人传来的熟悉感,第一反应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起来吧。”陆良生抬手虚托让她起身,听着瀑布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嘿咻’喊出的号子越过起身的狐女招手让那边逆游瀑布的鲛人下来声音平和跟身后的胭脂说道:
“这些年也辛苦你了,今日过来就要带她离开。”
“是。”
胭脂转过来,看着扑进水潭游到岸边的小鱼人,嘴唇微抖,犹豫了一下,微微矮身福礼,“胭脂在这里修行日久,与明月已经多年没见了,心里挂念,先生可否让他回来一趟栖霞山?”
这只红狐又非寻常没有灵识的家畜,相隔许久未见自然母子连心的,陆良生岂会不通晓这份情理,不过还是要等他回到长安之后,将事情安排妥当。
“嗯,我不会不通晓情理,等这次回长安,便让明月回来一趟,如今几年过去,应该成长了不少,能自行沿途回来。”
“谢过先生。”
胭脂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那是高兴的,连忙又是一礼,让陆良生摆了摆手方才作罢,之后随意交谈了几句,说了些山中的事,便施法包裹了一些潭水在鲛人身上,放去驴背,牵起缰绳,唤了声:“走了!”
踏踏的蹄音往山脚下的道路相反方向,翻过小泉山,走往东面,翻过延绵的几座大山,来到万灵阵的法阵边缘,已经是两日后的清晨。
哗哗
徐徐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卷起水浪扑在沙滩,红怜是第一次见到广阔的大海,兴奋的“啊!”的尖叫,飘出书架,绣鞋一丢,裸着白皙的小脚,踩去松软潮湿的沙滩浅水,捧过几枚贝壳,裙摆都在笑声里飞扬,老驴也跟在后面上窜下跳,伸出舌头卷过地上一块贝壳,咯嘣咯嘣的在嘴里磨的粉碎。
“叽叽”
摆着鱼尾的鲛人急不可耐的在沙滩上飞快挪去海水,双手平伸,仰躺到海水里,披散的长发仍由海浪推动,睁大着双眼,看着蓝天白云,使劲闻着海水的味道。
这是她的家。
海浪推着些许白沫扑在沙滩,留下浅浅的水印,陆良生迎着海风,苍白须发抖动,负着双手看着红怜、老驴奔跑、小人鱼在海里上下翻腾欢快鸣叫。
与迈开的步履平齐的一边,蛤蟆道人也在看着这一幕,“良生,在小泉山说的话,现在可说给为师听了吧?”
闻言,走动的身影停下脚步,风里抚动的白须间,陆良生双唇紧抿望着天与海相接的尽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思虑了一下说辞,才开口道。
“师父,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们说,掌握崆峒印并非易事,尤其凡人之躯,修道中人在神器面前,也是凡人之躯......”
“所以才有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陆良生愣了一下,明白师父指的什么,点点头:“崆峒印本是人皇所掌,当年始皇帝出海寻它,不仅为了封神之权,也为了长生不老,然,长生者,寥寥无几,就算天上神仙也并非长生不死。”
他声音在风里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