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远首次与李煜唐正面对视,先前只注意到李煜唐眼眸深邃无比,此时才发现,原来李煜唐同样拥有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眸子。
没了那张冰冷面具作掩,石念远从当今天子的神情中读出一抹浓郁忧愁,继而又发现,李煜唐的身形格外消瘦。
“朕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苍云。”李煜唐更换了自称语:“开了不少眼界。”
石念远重新站起,躬身郑重道:“先前不知圣上白龙鱼服,未尽臣子事宜,万望圣上恕罪。”
“能被朕赐座的人不多。”李煜唐勾唇浅笑,落在石念远眼里却更觉那副面孔忧愁伤感:“你做得很不错。”
“谢主隆恩。郡政民生,臣子份内之事。”石念远应道。
暮春的细雨说下就下,李煜唐扭头看向凤凰台,透过凤凰台,可见金陵半城笼烟沙。
“你觉得方才慕宁的舞跳得如何?”
石念远下意识将目光随李煜唐投向凤凰台外,在若湖的绝世舞姿珠玉在前,眨了眨巴眼睛答道:“一般,中规中矩。”
不知为何,李煜唐闻言竟然笑了笑,起身走向凤凰台:“随朕过来。”
“诺。”石念远离座起身,待李煜唐走了片许拉远距离后,方才迈步走向凤凰台方向。
李煜唐踏上凤凰台并无护栏的楼梯。
当今天子的步履极轻,没发出多大脚步声,却似踏在了石念远心率节奏之上,踏在了一方天地脉动之上。
石念远落后九阶,在李煜唐站上凤凰台九息后,方才踏上凤凰台。
凤凰台并不算大,石念远为了与天子保持一定距离,站到边缘。凤凰雕刻底座的右翅正好从石念远下方展出。
烟雨蒙蒙,石念远已经养成以灵力隔绝烈阳冷雨的习惯,雨水触及贴身灵力护罩,就缓慢朝下滴流,没有真正浸湿石念远的衣衫。
看向眼前那袭随风扬起的白衫背影,石念远发现,李煜唐并没有调动灵力护身,任由雨水浸润束起的长发,飘扬的衣衫,对当今天子
是否仙道修士更具疑惑。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出声道:“圣上,暮春雨凉,万望圣上注意龙体。”
李煜唐没有回转过身:“不亲身体会人间万千风雨,如何大庇天下寒士。”
石念远闻言愣了愣,撤去灵力护罩,金陵暮春的细雨打在脸上,高处寒风灌衣,微冷。
“石爱卿。”李煜唐回转过身来,看向石念远续道:“万不可因为踏足仙道,就再不去经历这良辰美景的人间。”
“臣……臣下……”石念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李煜唐并不在意,重新转过身去。
凤凰台上,削瘦的白衣身影落寞,轻抬一手朝前一指:“你看到了什么?”
石念远斟酌答道:“珠帘杏花雨,拂槛杨柳风,半城金陵景,一幕秦淮春。”
李煜唐微不可查的愣了一愣,继而摇头轻叹一声:“可惜,朕不能静心感受这杏花雨、杨柳风,不能闲适欣赏这金陵景、秦淮春。朕目光落处,必须是这万里鸣雷,这浩然天下……”
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意重新溢散,石念远不由自主的曲膝跪伏:“圣上雄才伟略,鸣雷国力强盛,百姓温饱富足。”
石念远对当今天子的评论是真心实意的极高,此言真诚,可李煜唐听罢却乍觉无趣,淡然道:“朕原以为将苍云治理得万象更新的英杰,必然会有许多过人之处。石爱卿,你让朕失望了。”
石念远心念电转,许多话欲言又止,出声时只是一句:“臣下惶恐……”
“西域契夷胡马虎视眈眈,北漠楼兰铁骑蠢蠢欲动,南荒十万大山时局动荡,东川高弥归心日损。帝国随时深陷囹圄。”李煜唐话语淡漠,石念远心底却已然翻起惊涛骇浪。
李煜唐再转回身来时,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戴上了那半张寒铁面具:“石爱卿,你觉得紫耀花与郁金香,何者美甚?”
紫耀花是鸣雷帝国国花,而鸣雷帝国国徽,正是双剑交叉,上方一朵沐浴雷电郁金香的图案。前者是李煜唐亲定,后者却是承袭自鸣雷二世。
此问诡谲,回答稍有差池即会诛心。
石念远深吸一口气,斟酌出一个折中答案:“郁金香浴火承续,紫耀花永不凋零。”
“唉……”李煜唐长叹出声,仿佛失去了难得升起的耐心与期许,摆手漠然道:“退下罢。”
“臣下告退。”石念远站起身来,深揖一礼,转身走下凤凰台阶梯。
雨愈斜,风渐大。
金陵凤凰台上,一君一臣以背相对。一在高台,一在低室;一沐雨饮风静立,一心事重重移步。
“石爱卿。”
闻听呼唤,石念远顿足转身,揖礼应道:“臣下在。”
“人生长恨水长东,朝来寒雨晚来风……”先前不论语义如何,李煜唐的语调都极度平静,可是这一句话,石念远第一次从当今天子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浅淡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