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雄峻的城门半闭冯紫英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离开这几个月里京师城又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波澜。
城门两边多了许多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和草窝密密麻麻沿着护城河一直向两侧延伸过去喧嚣繁闹但更多的一种杂乱无章的气息笼罩。
实际上本来沿着城门外的驿道是都有建筑群落的各种因为没赶上时间的商旅们都只能歇在城外从通州到城里不仅仅是运河水道同样官道也早就形成了气候水路有水路的市场陆路有陆路的门道各不相干却又相互补充。
比如从西门出来要北上走永平、辽东的又或者沿着潮白河要北上怀柔密云走古北口出塞的还有就在京畿附近的香河、宝坻、三河、蓟州、平谷、梁城所这边的都不会走水路太麻烦。
京畿附近的驿道起码在顺天府境内比起北直隶其他府都要好上一大截便是驮队马车都能轻快无比的奔行所以水路固然价钱划算但是这一装一卸时间耽搁不说力夫钱也不少短距离内却并不划算。
当然大宗货物却是都要走水路的河间、保定二府乃至山东和以下的都只能走水路运河的便利远不是陆路所能比拟的而且通过运河、三角淀、卢沟河、易水、白洋淀、五官淀、玉带河、猪龙河便能把顺天府与整个保定和河间这边都和运河体系联系起来。
比如顺天府的武清、固安、霸州、保定(县)河间府的任丘、河间保定府的雄县、安州虽然这些河沟河道上在运力上无法和运河相比但是这州县间的货物流通也并不需要多么大吃水深的船只也绰绰有余了。
“单单是这一两个月间整个城墙外的流民便多了七八万这还没有算已经进入京师城的一两万人这也让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两县不胜烦扰……”
郑崇俭见冯紫英的目光一直在城墙周围的流民草棚群落中徘徊解释道。
“这怕是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有意驱赶而来的吧?”冯紫英冷冷地道:“我听闻察哈尔人把密云怀柔二县的工匠、商贾都掳掠一空便是精壮农人也没有放过只有老弱妇孺便是驱赶着往南这分明就是减轻他们自己补给压力将其推给我们今年冬播成空明年顺天府北部诸县百姓如何为生?”
杨嗣昌沉默不语郑崇俭也是欲言又止。
“这样拖下去对蒙古人来固然不利但是对我们何尝不是灾难?只顾着眼前明年怎么过?”
冯紫英轻叹一口气“蒙古人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战意了宣府兵和大同兵既然陆续到位为什么就不敢发起反击?难道非要拖到天寒地冻流民返家生活无着时才来?”
杨嗣昌皱起眉头“紫英有些情况你还不太了解蓟镇军这边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察哈尔人主力一直在寻机突破南下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没有战意了我们来之前几日察哈尔人还沿着边墙内向东南游击绕过了平谷一直冲到了盘山脚下引得三河、蓟州一线大哗险些就从遵化抽调兵力支援了。”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蒙古人失去了战意文弱你也是知兵的若是蒙古人真的有意南下你觉得他们会有这种花式来搞什么突袭侧击么?他们有这个实力么?”
冯紫英一句“你也是知兵的”让杨嗣昌心里很舒服细细想了一想才道:“紫英你所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现在蓟镇兵被分成几块而宣府军和大同军牛继宗那边……”
杨嗣昌吞吞吐吐冯紫英扬起眉毛“怎么牛继宗捅了这么大篓子难道还敢避战不成?”
杨嗣昌摇头似乎有些苦恼和困惑“不太清楚张大人和柴大人怎么考虑的又或者皇上和内阁诸公还没拿定主意?宣府兵基本上都过来了大同兵也紧跟而来比想象的还要来得快但因为来得太快几乎没有带粮草辎重而且有些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牛继宗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但此时却又能让何人去接替?”
冯紫英一凛牛继宗会控制不住?
如果宣府和大同军都进来了那么蓟镇军再遭遇了前期的损失和周边如曹家寨、遵化等地的牵制还能腾得出手的机动兵力有多少?
京师城中五军营的陈继先和神枢营仇士本更像是互相牵制的关系仇士本好说但陈继先究竟属于哪边现在似乎一下子就不好说了。
但无论如何京营的五军营和神枢营在大同军和宣府军这两支边军精锐面前都是弟弟真要让宣府军和大同军他们进了京师城而蓟镇军被察哈尔人所牵制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态势?只怕那一切都不可预测了。
难怪宣府军和大同军明明大举进入但是却始终驻留在昌平一线是兵部给他们划定了区域还是牛继宗有意在这一线盘桓避嫌?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趟被招进京城好像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自己也在说这么一桩事儿值得把自己叫进京师城么?
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这样诡异的围而不打究竟是真的力有不逮还是有其他图谋?
一时间冯紫英发现自己似乎也有点儿要陷入阴谋论中的感觉。
皇上义忠亲王太上皇武勋牛继宗和王子腾自己和老爹京营宣府和大同军蓟镇军和辽东军蒙古人建州女真似乎都要被卷入进来了谁是棋手谁是棋子?或者棋手和棋子本身就会在一定条件下互换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