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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过半,云深不知处的早晚却仍是清凉。魏无羡前世在云梦热得恨不得整天赤膊的时候,也曾将那满壁家训暂时放下,向往来云深避暑。只是没想到这云海仙境,山静人静,夏蝉却显得尤其聒噪,闹得赖床的魏无羡心火直冒。

    蓝忘机上完早课,又去山下买了些魏无羡平时爱吃的街头小食,回到静室已是巳时末。他轻轻走到床前,唤了一声:“魏婴。”那被子里鼓出的一坨一动不动。魏无羡睡觉时有个坏习惯,若是不抱着蓝忘机,一定左揪右揪把被子揪成坨,直到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抱着那个坨才舒坦。

    蓝忘机怕他捂坏了,轻轻拉起一角把被子掀开。结果被子里露出一个穿着黑衣服、笑容满面的木头娃娃,手上还抱着一个头上绑了一圈蓝线的赤身小童,那小童耳旁戴了一朵捂蔫了的小花。枕头下压了一张纸,魏无羡那鸾翔凤翥、潇洒恣意的字迹赫然纸上:“蓝湛,我在后山,无须寻我,等我午膳。魏婴。”只是笔力未达纸背,透出几分往常没有的秀逸。

    蓝忘机捻了捻落款的那两个字,把纸条折成四四方方,放到书案上的木椟中,坐下开始批阅新交上来的夜猎笔记。姑苏蓝氏的子弟都知道,含光君对夜猎笔记的要求,一向是言简意赅,对不必要的细节不作赘叙。可一个月前赤金谷夜猎的笔记,除了蓝景仪那流水账似的文笔得了个甲等,连蓝思追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打了乙等退回重写了又重写。大家纷纷向蓝景仪求教,蓝景仪做了一个吹笛子的动作,众人遂心服口服地去廊下倒立着把前因后果、眼见耳闻一五一十地记个流水账,恨不得连出发前吃了几碗饭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又仔细总结得失教训重新交上来。

    午时已过了许久,笔记都已经批完,魏无羡还没回来。蓝忘机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扔了几个药包捂好。想了想,他又起身拿着食盒走出门外。刚走到门外,一阵风吹过,摇得树枝哗哗作响。蓝忘机脚尖一转,不疾不徐地行至院子角落那棵高树下,抬头便看到在一片浓密的绿色里,一块黑色衣角迅速的消失了。

    蓝忘机突然飞身上树,抄起一个人就跳下树来,稳稳地落在地面,食盒里的东西半点没撒出来。

    躺在他怀中的魏无羡笑道:“含光君你现在越来越可怕了,我藏在哪你都能找到我,认输了认输了。”说完就要跳下来。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这句话很不认同,手上毫无半点要放他下来的意思,就这样横抱着魏无羡,径直向静室走去。

    “哎哎哎,含光君,大白天的你抱着我不松手,你要干嘛?”嘴上虽这么说,魏无羡脸上可看不出半点知羞,一双胳臂还绕过蓝忘机的脖子圈好。

    “之前如何承诺的?”蓝忘机脸上也自然的仿佛自己抱着一只兔子,而不是一个俊俏的成年男子。

    “蓝湛,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又没出云深不知处,还给你留了字条。你看到羡三岁的小伙伴了没?早上我刻的,可爱不可爱?”

    蓝忘机抱着魏无羡进了静室,将他放在榻上,并不和他多言:“躺好。”然后探手为他把脉。

    “蓝湛,你昨天不就说已无大碍了吗?”魏无羡刚想抽出手,就被人死死拽住手腕。

    “魏婴!”

    魏无羡看了一眼蓝忘机的表情,忙倒下躺好,还把蓝忘机拽着他手腕的手指头一一抠出来在自己脉搏上重新摆好,十分友好地陪笑:“给你摸,给你摸,想摸哪就摸哪,我不跑就是了。”

    也难怪蓝忘机动怒,赤金谷那次夜猎出的意外,几乎惊动了整个仙门。

    一个多月前,聂怀桑来云深不知处拜会蓝曦臣,聊到来的路上看见大量煞羽鬼鸮出没。这种鸟个体攻击力一般,喜食煞气,叫声幽怨,仿若失去雏鸟的雌鸟,经常将婴儿尸体从墓地翻出来到处乱扔。因其体带煞气无法用于仙门法器炼制,又鲜少攻击平民,所以仙门大多不愿主动费力猎杀,最多用作门下弟子夜猎试炼。当年温氏猎场有不少这种鸟,射日之征后,这种鸟倒少见了。

    蓝启仁远行与深居各处的大长老们商议重新收编秣陵苏式一事,魏无羡便在蓝曦臣和蓝忘机的默许下,接手蓝氏子弟夜猎实战和身法训练,帮着批批夜猎笔记,偶尔捣鼓他自己的小玩意儿,日子还算充实自在。恰巧聂怀桑过来拜访那日,魏无羡的二代风邪盘改良完成,他便手痒想拿这种煞气不重的煞羽鬼鸮试验精确度,便悄悄请聂怀桑喝酒,打听那煞羽鬼鸮的出没方位。几杯酒下了肚,两个人又跟前世一样开始勾肩搭背,八卦仙门,不觉就到了夜深。聂怀桑突然眼前一花,魏无羡就没了踪影,只留下风中传来蓝忘机冷冷一句:“云深不知处禁酒,聂宗主请回。”聂怀桑揉揉眼睛,刚才还觥筹交错的人确实不见了,让他细思极恐,冷汗直冒。直到第二日一早听随从说,魏无羡被关在祠堂一夜,隐约听见喊疼,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量刑过重晕过去,清晨才被蓝忘机裹得严严实实抱回去。聂怀桑白着脸,匆匆与蓝曦臣道别,赶紧跑了。

    所以他也没看见,传闻中“重伤”的魏无羡过了两日便神清气爽地带几个小辈们下了山,前往赤金谷夜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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