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仪低下头,耳根微红,不再说话。
夕阳晚照,余晖如碎金铺满小楼,也照得她双颊生霞,眼波流转,霞明玉映。
清风拂过,杏花簌簌纷飞,像一场白雪飘落。
江舟不禁怔了。从前的广寒君像一尊冰冷的玉像,清冷绝尘,不在俗世之中。
她从不知,这人竟会有如此风情。
曲九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屈指敲了敲桌面,问过她们口味后,点了几盘小菜和一壶风露敕。
这间厢房古朴雅致,推开雕花窗,楼下是一条粼粼长河,河两岸小楼林立。
曲九畹支开窗,望见河上小石桥,眼里露出几分怀念:“这条河叫花间河,我年轻时常随故友来此,扮作俊俏郎君,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想不到看上去规规矩矩的掌院从前这样风流,江舟口快,立马说道:“那我日后也要去桥上站一站,看看有多少姑娘向我掷花招袖。”
说完她才觉不妙,偷偷瞥眼商仪,见她眸光沉沉,神情不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想把方才那句话吞回去,补救道:“我只是想想。”
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自门后响起。
“若你站在桥上,我定会为你抛一枝桃花。”
江舟心里略惊,扭头望去,美人娉娉婷婷,轻移莲步,自暗处走来。
这声音听上去耳熟,像是武试那日拒绝师兄的红袖?
曲九畹弯了嘴角:“楼老板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来仙人眠?”
楼红袖手里提着白玉壶,柔声道:“正好过来,听见你来了,就进来看看。”
说着,她弯下腰,替她们三人斟满美酒,动作优雅,仪态万千。她容颜极盛,面如桃花,说不出的旖旎风情,眼里像覆着一层水雾,波光流转,赛过江南空濛烟雨。
江舟看清她的脸,诧然道:“花魁姐姐。”
春城每年春日都会举行一次声势浩大的选美,选出百花之魁,江舟曾去看过一次,还得到过花魁姐姐抛出一枝桃花,引得无数人艳羡。
商仪冷笑,握住瓷杯的手一瞬间攥紧。
先是折花招袖,又是花魁姐姐,她的小道侣真是好风流啊。
……
她与江舟结契一月后,沈风节特地上群玉山来找她。
“广寒,你不会真以为江舟喜欢你吧?”沈风节失笑,“她那样的人,天生风流放浪,日夜寻花宿柳,看上你多半也是喜你这欺霜赛雪的容貌,真心?你觉得她会有吗?”
商仪不动声色,声音稍沉,“殿下,她是我的道侣。”
沈风节叹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不愿你深陷泥淖,你知道吗,外面都在传,当年江舟屠尽东海,只是因为对一美人爱而不得。”
商仪干脆表态:“三人成虎,流言不可信。”
沈风节见她心意坚决,无奈道:“那你知道吗,这几日她都在风月楼里眠花宿柳,流连不休。”她站起来,转身离开,“总之,我话已至此,江舟并非良人,不要对她动了真心。”
那天商仪在梅花林里枯坐一天,直到日影西斜,才忍不住乔装下山,来到那家风月楼前,正好撞见江舟醉醺醺地从里走出。
逆命侯醉得不清,绊在门槛上,一个踉跄,商仪忙把她捞在怀里,于是江舟顺势勾住她的脖子,眼里波光如醉,潋滟动人。
商仪面皮发热,按捺住心里不满,把她带回群玉山,拿来醒酒汤正要喂她喝下去。
却忽然听见紧蹙双眉的女人轻轻唤了一个名字。
唤的不是商仪,而是掌院。
商仪怔住,手一颤,瓷碗掉在地上,一地残渣。
热汤洒在在雪白的手臂上,烫出一片鲜红,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那瑶池飞雪里的梅花,沸汤里沉浮不定辗转煎熬的心事,都在一刻中飞快远去冷却。
耳畔响起沈风节的声音。
“你不会以为江舟会对你动真心吧?逆命侯怎么会有心?”
这那刻,她只觉自己的坚持与相信像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
想起往事,商仪仍有些心绪难平,想到逆命侯站在石桥上,引得满楼红袖招袖掷花,不由更是气愤,看了江舟一眼,神色冷淡。
江舟缩缩脖子,很是不解,心道她怎么突然生气了呀?
曲九畹说:“你们今日有福了,竟能得楼老板亲自倒酒。”
楼红袖瞋了她一眼,轻声道:“听说你们正烦恼选班之事?以二位的表现,三院十班不会抢着招揽吗?”
江舟讪讪摸了摸嘴角,终于记起自己文试可是闭着眼睛填的。她武试灵试出了风头不假,但这些人以为她分数会很高吗?
“其实,”她呐呐道:“我总分不高。”
就算武试灵试都拿满分,也不一定能考入学宫,更别说进入大受欢迎的文武双院了。
楼红袖莞尔:“那便考虑一下显学院吧。”
江舟垂头丧气,十分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