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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阶两点眸星闪闪发亮,她盯着那白花花的墙壁,瞳孔中的反光一片苍白,正如她流逝着的生命。过了片刻,郁阶将眼睛闭上,心跳仪器的波浪线本该停止,却不知为什么那光线没有熄灭。

    病房的门被撞开,男主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然而郁阶已然睁不开眼,她只能凭借尚存的一丝气息感知到,男主就在她周围。平时从未见他哭过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死,他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郁阶眼角滑下一滴泪,它顺着纤长的睫毛往下可见的眼角缓缓渗进枕头里,随即心电图停止了波动。

    这是六零年代的尾巴,天气晴朗无云,就是这片地带就是热得厉害那种,村头村尾大热天时的,一半人搬了条凳拿着葵扇出来坐,一半人在田间种地,还穿插着牛叫猪叫的声音。

    这个时候,村尾的于家被赶出了两只鸡,于建荣笑逐颜开地跑出来,伸手继续抓,随后他转脸对自己妈说道:“今天还是煮只鸡,媳妇肯定生累了,正好咱家也有半年没吃过了,你看这鸡长得又大又肥。”

    市区里是不让养鸡鸭的,但是这乡下,连供销社都得走上好几里路,所以基本没人管。

    其他家都大摇大摆地养猪,于家的人没那么大胆子,于是只敢偷摸地养上两只,因为足够小也好解决。

    里面于婆说道:“行吧行吧,就你宠媳妇,一男一女还不错吧,第三胎了女娃也认了,休息俩月你俩再努努力。”

    于建荣心想自己媳妇身体也不算好了,这还能咋生?但表面上一手将鸡抄了起来,应声道:“诶。”

    房间里只有一股闷热,那席子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席,连最好的那种麻将席都只是对门儿那家才有的。这大热天的躺在那竹子制成的席上就跟被竹子扎了似的,尤其于珍丽现在刚生完孩子被痛得眼泪汪汪的时候,这一股闷热直接能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她甚至有种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感觉,幸好旁边小女儿的哭声让她回过神来。

    小妹哭得厉害,大的那个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于珍丽只能又闭上眼,感受这席子一波接一波的燥热感。

    终于于珍丽忍不住了,她睁开眼叫了一声:“老公?”

    半天没有人影,刚才他说抓鸡去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在厨房处理鸡毛。

    想到晚上终于有鸡吃了,于珍丽难得勾起嘴角笑了笑。

    小女儿还在哭,于珍丽也不依靠别人了,自己缓慢用手撑着腰坐起身来,女儿就在自己腿边放着,好像哭得有些累了,只能缓慢地打几个哭嗝,她伸手把女儿抱起来,眉眼还挺像她的,被抱起来之后她也不哭了,眨着眼睛看着于珍丽。

    于珍丽笑一声,右手轻轻拍拍小女儿的背。

    村头,大女儿于玲蹲在那摘花,这村里别的不多,但那种小小的花却不少,一小片一小片红的紫的,四个花瓣散发出并不太好闻的味道,说是芳香有不至于,只有一股粘稠的带着植物汁液的感觉。

    于玲摘了一朵,别在自己的头上。

    于玲五岁的样子,长得就皮包骨一丁点大,是那种摘了花还得小心她直接吞下去了的模样。村头对门儿那于家见于玲又摘了一朵,于是制止她直接想塞进嘴里的举动。

    “阿玲!别吃下去!”

    于玲惊讶地弹了起来,头上的花都掉在了地上,她过了一阵子道:“二婶。”

    这一整个村九成的人姓于,虽然名字都挺相似的但确实不是一家。所以一般称呼都不叫姓,只叫阿X就完了。

    “你妈不是在家生着呢吗?你跑出来,贪玩啊?”

    于玲不懂什么生不生的,她妈肚子是挺大的,爹把自己赶出来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于是这个问法就让于玲摸不着头脑,甚至让一个那么丁点的小孩子顿生一股羞耻感。

    她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于玲有点怕羞,小时候就是这样,和她说话她也只是低着头不出声的,问她什么她不会超过十个字。二婶也知道这情况,于是道:“那得了,我下午去你妈那看看她,你别贪玩了,都出来一个早上了吧。过一阵子得上学了吧?天天贪玩可不行啊!”

    于玲点点头,把掉在尘土里的花拾起来,转身走回村尾去。

    郁阶睁开眼的时候,那股闷热感足以令她窒息,她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有烟火气,仿佛感觉那在医院里死去的模样就如同一张薄纸。郁阶想大声呼吸大声喘气,但是能爆发出来的只是响亮的婴儿哭声。

    郁阶说:“呜呜呜?”

    门外进来一个人,说高不高说矮不矮,老不算老年轻也不算年轻的人,亲切感是没有的,但也不至于讨厌。

    于建荣把杀鸡沾了的血水拿一块布擦了一把,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女娃?”

    郁阶“呜呜呜”地叫,哭了起来。

    她爹也不太会抱,说实话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他也没抱过多少次,其他的小孩是无意识的,但是郁阶不一样,别的小孩不舒服了会哭,郁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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