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等与归人

    “第一个问题（Let\'s start with the first question.）。”

    坐在这张色泽鲜亮的樱桃木办公桌后面的人把有着漂亮木杆的蘸水笔尖没入墨水瓶里，他打开笔记本，露出色泽带点儿黄的横条内页。在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之后，西装革履的男人才缓缓的问出了后半个问题。

    “您最近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不太好。”

    坐在他对面的人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那人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交给高背椅硬邦邦的靠背，双手手肘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低头看着指甲上小小的裂痕。

    “能具体说说吗？”问话的人循循善诱：“究竟是怎么不好呢？”

    “没什么特殊的。”那人说道：“就……跟大多数人一样吧。噩梦，失眠，就这些了。”

    “您还经常梦到他吗？”

    “谁？”

    被问的人愣了一下，随即不用男人再提醒什么先一步的反应过来了‘He’所代指的那个人。似乎是有点儿好笑，也似乎是嘲讽心理医生的资料不足，或者是嘲笑自己的无动于衷，那人颜色浅淡的唇角轻轻上扬，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那里得到的是什么样子的讯息，但是说真的，梦到他这件事还轮不到我——更轮不到我认定这是个噩梦。”

    “您想表达什么呢？”男人问道：“是他对你并不重要，所以并不会梦中再见；还是你对他没那么关键，所以不会有午夜梦回？”

    “都有吧。”

    说到午夜梦回的时候男人专门从英语切换到了中文。他用有点儿含糊的口音念出这个词。坐在他对面的人咀嚼了一下过于温柔的词汇，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果给他一个想要入梦的人，那个人估计不会是我。而相对应的，如果让我选一个想要梦到的人，我其实也没那么渴望梦见他。”

    “你们并不亲近？”男人打开了笔记本，他往前翻到自己书写的记录，然后说道：“根据我所得到的档案来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真正相处的次数也少的可怜，但是我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患者淡淡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有更重要的人。”

    “你觉得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人，是谁呢？”

    “无论是谁，都不会是我。”

    用很平和也很笃定的语气说完这句听起来貌似有点儿赌气的话之后，患者顿了顿，跟着补充了一句话。

    “不过根据他最后做出的选择来说，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弟弟吧。”

    “我明白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医生说道：“这种绝密的档案，我应该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你是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对患者的过往一无所知怎么能行？”患者依然把玩着手指，细小的裂痕在反复的抚摸抠挖之后逐渐变大，最后横过半个甲面。患者把手指含进口中舔舐掉缝隙里迸裂出的猩红，含糊不清的说道：“就算去问昂热、校长，我相信他也会这么说的。”

    “这是自然。”男人说道：“我已经被获准了解这方面的信息。”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有的。”男人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直直对上另外一双亚洲人的黑眸，他轻声问道：“对您来说很重要的那个人，是在外面等你的那个人吗？”

    “……”

    他得到的回答只是沉默，在漫长到似乎要蔓延到永远的沉默之后，医生再度开口。

    “您继续这样不配合的话，我们是没有办法完成这份评估的。”

    “——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就像是才从梦中惊醒一样，也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的反问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于是被获准得到回答的患者没有着急询问医生，也没有试图用语言的攻击刺伤医生的心脏，把他拖下来变成如自己一般血淋淋的模样。那人只是侧过头看着窗外，窗外是澄澈的蓝天与明媚的日光。天空下是卡塞尔漂亮的建筑群，教堂的尖顶下是一片绿。苍翠的大树与整齐的灌木。

    在坐在患者的这把椅子上，微微侧过脸低下头就能看到的那片绿地上，有人随便坐在唯一的那棵大树下，树荫覆盖了那个人的身体，患者却能看到阴影里那双黄金的龙眼。

    “卡塞尔的阳光，一直是这么热烈的吗？”

    患者轻声问道。

    “——气候如此？”愣了一下，医生说道：“其实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阳光的强度没有那么高了。”

    “这样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蔓延在这个小小的，充满阳光的房间里的又是沉默。患者缓缓的收回了视线，第一次把目光投注在了医生身上。

    “快一点儿吧，还有什么问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