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出殡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棠越拖着臭着一张脸的陈才挨家挨户地还债——
“糖大姐,你头怎么了?”还债第一户——邻居李氏关切问道。
棠越看了陈才一眼,陈才低着头不说话。
棠越替唐糖觉得不值,邻居看到她的伤,也会问候一句,她的儿子从她受伤到现在却一句关怀的话都没说过。
“小伤,不碍事。”棠越轻描淡写道。
“看着不像小伤啊!找过大夫没有?”
“这时候哪有钱找大夫?李妹子,我今天是来还钱的。”说着,棠越递过去三个铜板。
“还什么钱啊?”邻居李氏拿着三个铜板不解道。
“妹子舍恩不忘报,糖大姐可不能真的厚着脸皮赖账不还。先夫逝世办葬礼,我跟你借了三个铜板,妹子不会忘了吧?”棠越笑着说道。
李氏脸上一红,三个铜板哪里是借的,当日糖大姐上门借钱,她不愿,扔了三个铜板在地上当打发叫花子,根本没指望糖大姐会还。
“世道艰难,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妹子节俭,这是持家之道。”棠越说话好听,李氏脸色慢慢好看起来。
“小才,给你李姨鞠个躬,感激她借钱助你葬父。”棠越对陈才说道。
陈才臭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小才!”棠越语气严厉起来。
陈才瞅了一眼棠越,心不甘情不愿地草草驼了一次下背,声音十分微弱道:“谢谢李姨。”
“你这叫道谢吗?重来!”棠越厉喝道。
陈才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句话也不说。
“糖大姐别凶孩子,他道过谢了,我听到了。”李氏连忙打圆场道。
“道谢要发自内心,嘴上敷衍还不如不谢!”
“才三个铜板!”陈才小声地说了一句。
陈才声如蚊呐,棠越说:“你是女人吗?说话大点声!”
当着人面被素来看不起的母亲吼骂,陈才只觉一股气涌上心头,抬头对着棠越怒道:“才三个铜板!”
“三个铜板又怎样?一文钱也是恩情。陈才,你李姨借钱帮你爹买棺材,还不值得你弯一下腰吗?”
“她分明就是打发叫花子!我为何要谢!”
李氏脸皮瞬间涨得通红。
棠越登时大怒道:“这个世界上没人欠你,包括你的父母!别人肯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无论借多借少,你都应该感恩在心。别人好心借钱还借出个白眼狼来!过来,给你李姨认错!”
棠越伸手去抓陈才,陈才身量小,一弯腰从棠越胳膊下钻了过去,像只老鼠一样一溜烟跑远,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棠越急促呼吸着,压抑着怒火,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李氏道:“妹子别生气,我回去一定好好骂他一顿!”
李氏脸色也不好,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勉强道:“糖大姐没关系,孩子还小。”
又客套两句后,棠越尴尬地离开去追陈才。
目送棠越远去,李氏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白眼狼!”
“李大姐,你说谁呢?”结伴去河边洗衣服的几个婆娘停下脚步,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陈家那个陈才!”
几个婆娘相互对视一眼,问:“哪个陈家?”念慈县姓陈的可多着。
“糖大姐那个!”
“哦——”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哪家了。
“糖大姐的儿子听说是个斯文懂事的,怎么惹你了?”
“呸!什么斯文懂事,分明就是个白眼狼!我跟你们说……”
忘了说了——
李氏,为人吝啬小气,爱记仇,嘴巴碎,十里八乡有名的长舌妇。
*
陈才腿短跑不快,棠越很快便抓住了陈才,强拉着他去下一家还债。
“我才不去,太丢脸了!”
“你觉得丢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脸的?欠钱不还才丢脸。”棠越淡漠道。
“你为什么要借钱,我们家不是有钱吗?”陈才含怨道。
“是有钱,但你爹买了一盒香粉,两支簪子,我们家就没钱了。要怨就怨你爹或者你香姨吧,钱是我赚的,银子是你爹花的,簪子是你香姨收的,你怎么也怨不到我身上。走吧,还有二十三家,今天走不完,明天继续。”
知道棠越如今是狠了心要自己一家家谢过去,再反抗只会更加丢脸,陈才只能憋着气,跟在棠越身后一家家还钱。
*
“诶?还钱?这钱不着急还,你们家那口子刚没,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还是等你手头松了再说吧。”孙氏说道。
孙氏是个好心肠的,见不得他人受苦,能帮的都会尽量帮忙。七天前唐糖上门借钱,孙氏二话不说便借了一吊钱,还没让唐糖留借据,显然是没打算让唐糖还钱。
“孙大姐别担心,我陈家现在有钱了。”棠越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