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的面色变得异常复杂。
一张遍布皱纹的脸阴恻恻的, 嘴唇也瘪着, 一言不发。
萧回心中早有猜测,见她这个表现,心下雪亮。他道“圆宝很关心你,既然病好了, 又为什么不说”
陈婆子看他一眼, 少年冷清的眸子比平时看着更清亮。
双目灼灼, 一点也不含糊,就这么逼视她,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陈婆子叹口气, 然后说“我这病,没好比好了强。”
她也害怕啊。
心里慌得很。
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孩子,突然被告知和她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陈婆子心口就像被刀剜一样的疼。
血缘是假的, 感情却是真的。
圆宝小时候就很可人疼,陈婆子算把一腔心血都放在她身上,还寄托对女儿的思念以及歉疚。
这一转变翻天覆地, 几乎让这么多年支撑着她的信念倒塌,陈婆子这才受不了选择逃避的。
她舍不得圆宝, 圆宝还是她的乖乖, 可她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生女儿。
到头来,连个血脉都没得住。
她这个当娘的, 得多没用啊。
这些天, 一回想到何乐乐在赵家的那些日子, 陈婆子就几乎把一双眼睛哭瞎。
可她也不敢跟圆宝说,怕她担心。
圆宝是个好孩子,陈婆子知道的。
如果不是个好的,就不会带她来首都看病,还花费那么贵的医药费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天她闹着不去医院,也是想要替圆宝省钱。
陈婆子感觉自己大半辈子岁数都白活了。
左不是右不是,怎么着不成,只好自己跟自己较劲。
她还在寻思着,跟自己过不起,却没想萧回居然先看了出来。
这下可装不下去了。
陈婆子捂着心口,坐在沙发上呜呜的哭。
怕吵着圆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呜咽道“我也不想的啊,但是我这心里难受,我对不起我的女儿,一想到她受的那些苦,死后我才知道她连一个血脉都没没留下。她爹,她哥哥,一个都不念着她的好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家我我”
陈婆子抽噎一声,说不下去。
她惊觉到,她所说的那个何家,她早就待不下去了。
这不是圆宝把她带走了么
她的那几个好儿子,现在已经不怎么过问她了
陈婆子摸摸眼睛,除了难过痛苦,心中又浮现起扭曲的悔恨。
她咬咬牙道“行,我早就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不稀罕家里那个几个人还记得我老太婆的死活以后我就守着圆宝过日子了,只要圆宝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有那几个儿子做对比,陈婆子忽然间豁然开朗,心里那黏糊劲儿没了。
她心疼圆宝,圆宝也心疼她。
这样不就好了吗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那几个儿子,一开始她哪个不疼啊后来渐渐的,娶了媳妇之后,总是要分割远近亲疏的。
嘴上不管说啥都是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上,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小家。他媳妇,他的娃。
她这个娘啊,早就被抛之脑后,劳心劳力,还落不着个好
陈婆子想通之后,第二天就恢复了精气神,还起了个大早,给他们两人煮了一锅八宝粥,喜笑颜开的叮嘱圆宝早去早回。
等周末圆宝还要送她去医院,陈婆子就不肯去了。她说“去医院那么花钱,有这钱,还不如留下来,买点好吃的,好用的。或者再买个房子,天天和萧回挤一块,也不是个事儿。”
之前她脑子不清醒就不说了,现在既然醒过来,就有必要为圆宝好好打算打算。
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成天待在一块住在一块,有心人见着了,那得说得多难听是
亏得这个地方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盯着他们不放,要是放在大平村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圆宝。
不为别的,陈婆子也得为圆宝的名声着想啊。
刚到首都的时候住在萧回这儿算是权宜之计,现在继续住下去可就不太好说了。
更何况,萧回看着确实有那么点意思,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旦冲动起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陈婆子越想越不得劲儿,当场拍板钉钉,“好,这个周末我们不去医院了,去看房子。”
圆宝一呆,讷讷道:“姥姥你这是”
陈婆子一瞪眼,说“反正得买房子,怎么着都不能挤一块。就算你不想走,那也不能让萧回天天睡沙发啊。可怜的孩子,身量那么长,睡沙发还不委屈死骨头都要弯了吧”
圆宝转念一想,觉得姥姥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萧回垂眸看她一眼,无言。
周末的时候,他们果然去看房了。
在售楼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