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天骄痴恋书童”的消息经由林忱之口流出临初居,很快便传遍全城,在帝都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闺中少女梦碎,多少纨绔子弟从张玉凉身上找到了可用来抹黑他和张家的谈资,又有多少书生义愤填膺地指责他持身不正品行不端。
酒馆茶楼的说书人连夜编写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将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短短两日功夫便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一度盖过山野散人新出的话本的风头。
山野散人是个以写话本、传奇出名的小说家。
张家是雍朝顶级世家,张玉凉身为张家独子,才貌出众、文武双全,一直以来都是帝都人明里暗里关注的对象。如今出了这么精彩的一桩轶闻,但凡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会忍不住与人谈论两句,以抒八卦之心。
世家子女尚且如此,何况平时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百姓。
因此,程澹和张玉凉不知不觉间承包了帝都百姓未来半年的谈资。
城北清水茶楼,说书先生坐在堂上唾沫横飞地说着自己合理瞎编的贵公子与小书童的故事,堂客们有些听得认真,有些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这个迅速火遍全城的传闻有自己的看法。
“张公子谪仙般的人物,区区书童怎能令他恋慕至此,我看这传言多半是假的,是张公子的对手故意编造出来抹黑他的!”一个头戴青巾,文质彬彬的书生端着茶杯说道,语至激动时,茶水洒了满手都没发现。
“我看未必,这世间哪有空穴来风的传言。想来是张公子于□□一途过于单纯,受那书童蛊惑了。”同桌一位衣着富贵的人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哼,不管此事内情如何,张玉凉都绝不像你们说的那样纯然无辜。”邻桌的中年儒士一脸轻蔑,“一沽名钓誉的黄口小儿罢了。”
……
城内各处议论纷纷,小小的一件传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行去,然而当事者却不以为意,甚至听完了旁人的转述还有一丝想笑。
提笔在纸上描摹程澹优美的轮廓,张玉凉头也不抬地问:“父亲那边是何反应?”
传话的仆人答道:“老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把几个世家夫人的帖子送了回去。倒是夫人,似乎不大高兴,说要亲自来看看是怎样的书童能把公子迷得……呃……”
张玉凉唇角微扬,笔尖勾勒出程澹圆圆的眼睛:“父亲这是给我下最后通碟,意料之中。至于母亲,不必管她,她来不了临初居的。”
张家近日在朝中的形势愈发严峻,急需一个突破口,而这个突破口就落在张玉凉身上。
明年春试,无论他顺利拿下三元及第之名,亦或通过科考舞弊之事提前登上雍朝的政治舞台,对张家皆是一件好事。既如此,张方便暂时不会在婚姻和感情方面过多干涉他的选择。
一个书童而已,他喜欢便喜欢了,能值当什么?反正日后总归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
这是张方的想法。
至于张玉凉,他早已做出了不可更改的决定。
落下最后一笔,程澹的身影清晰地印在纸上,笑眼盈盈,顾盼生辉。
张玉凉将笔搭在砚台上,掬水净手,淡然问道:“小妹的婚期可定下了?”
“二小姐的婚期定于二月十五,是老爷选的日子,夫人已经把二小姐的嫁妆备好了。”仆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又补充道:“另外,姑爷家备的聘礼,二小姐很喜欢。”
张玉凉讶然挑眉:“都有什么?”
仆人道:“除金银首饰、字画玉器之外,单独有一箱是为二小姐养的猫准备的。不仅如此,姑爷还差人送了两只西域蓝眼白猫给二小姐。”
“他有心了。”张玉凉轻笑,“你回去之后,让琴竹从我的书房里挑两幅名家画作,派人送给我那未来的妹夫,就当是替小妹回的礼了。”
仆人微微一笑:“二小姐自得了两只白猫,便只顾着与它们玩耍,连嫁衣都不绣了,更遑论想起来给姑爷回礼,还好有公子替二小姐记着。”
“小妹的性子一贯单纯,我不求她的夫婿如何出人头地,只要他能守住小妹这份纯粹,便再好不过。”张玉凉轻抚画中人的眉眼,笑意在眼底泅染,“你回去吧。”
“小的告退。”下人恭敬行礼,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廊外细雪飘摇。
在城内传得如火如荼的传言直到第三日才传到程澹耳里。
彼时,他坐在清风堂外的亭子里等待被几个大儒叫去考校学问的张玉凉,怀里还抱着一盘张玉凉特意为他准备的鲜果吃得不亦乐乎。
原本程澹坐得好好的,既不与人攀谈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可过路的、同在亭中坐着的人却有意无意地拿奇怪的眼神瞟他。
他忍了一会儿,忍得食欲都减退了,终于忍无可忍抓住一个连着偷看他六次的青衫少年问:“你,还有他们,为什么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