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凉带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程澹来到会香榭时,就见门外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面无表情却煞气横生,看谁眼里都有杀意。
这些人是张顾氏从娘家带来的侍卫,专门负责保护她。
当年张顾氏嫁入张家时,岭南顾家还是一等门阀,在朝中根基深厚,而今却已没落得连寒门都不如了。
也不知张顾氏何来拿捏他张玉凉的底气,就凭她尚未入宫的亲生女儿?
张玉凉从护卫中间穿过,气度闲雅,云淡风轻。那几个护卫却像是存心为难他一般,故意冲他释放旺盛的血气,想要以气势压迫他。
张玉凉是剑道高手,自然不受他们影响。但窝在他肩上的程澹却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还险些摔下地去。
这下张玉凉恼了,剑鞘中一声清吟,未及出鞘,剑气已沸反盈天,直透鞘背,寒意刺骨。
那几个护卫当即脚下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凉儿,进来吧。”
张玉凉冷冷看着这几个面色惨白的护卫,正待说话,房中忽然传出了张顾氏温柔的声音。
松开按在剑上的手,张玉凉给有些慌乱的程澹顺顺毛,又把他抱在怀里,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彼时,会香榭正厅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仅有的几样物什还皆是旧物,看上去无比寒酸。
厅内正座上坐着个气度雍容的女子,虽年岁已长,鬓边银丝密缕,眼角也起了褶皱,但依旧优雅美丽,大气端庄。可惜她生了一双吊梢眼,眼尾飞挑,显得刻薄凌厉,并不因上了年纪而显得和蔼可亲。
相比之下,跪在下首的少女虽然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气质上,都与女子相差甚远。五官只称得上清丽,眉宇间的懦弱甚至还使这不多的清丽大打折扣,但给人的感觉就要亲切温和得多。
前者是张顾氏,后者是盈倾。
抱着程澹,张玉凉躬身行礼:“母亲,六妹妹。”
张顾氏的目光从程澹身上淡淡的扫过,不提叫张玉凉来的原因,也不客套,漫不经心道:“凉儿对这畜生的喜爱会否太过了?”
红藕因骂了程澹一句畜生就被赶出踏红轩,如今张顾氏也骂了一句畜生,这是在故意落张玉凉的面子。
如此浅显的语言陷阱,别说张玉凉,程澹都能听出来,顿时嘴角一抽:我招谁惹谁了?
“玉凉对团团的喜爱,与对母亲一样。”张玉凉不疾不徐地答道。
闻言,程澹用两只前爪牢牢捂住嘴巴才没喷笑出声。而座上的张顾氏脸色陡然一变,这些年修身养性练出的涵养险些功亏一篑。
张顾氏骂程澹是畜生,张玉凉说爱程澹如爱她,岂不就是在拐着弯地说她是畜生?
不,张玉凉没有拐着弯,他说的光明正大。
这一句,可比直接轰走红藕狠得多了。
所幸,张顾氏毕竟是张府主母,气度非凡,剜了程澹一眼后没再继续挑衅,转而说起正事:“凉儿,你父亲让你三日后前往临初居闭门读书,不到春试日不可归。我这边有件事想让你去做,你今晚便动身吧。”
临初居位于帝都北城门外的毓秀山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被誉为帝都附近最好的读书之处。
不过,只有世家高门子弟才能进入临初居学习,寻常学子连进门的费用都缴不起,以至于为诸多寒门士子诟病,说是太过市侩。
“但凭母亲吩咐。”张玉凉随口应下,眼波一转,落在一言不发的盈倾身上,“不知母亲想让玉凉做什么?”
张顾氏见他看出来了,也不拐弯抹角,讽刺道:“你六妹妹的情郎此时也在临初居,你去问问他,曾经对你六妹妹许下的承诺现在还做不做数。若是做数,就叫他高中之后上门提亲;若是不做数……你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不能坏了我们张家的名声。”
程澹是厅内唯一一个“局外人”,在听张玉凉和张顾氏交谈的时候,也一直暗暗观察着在场三人的神态变化,刚好捕捉到盈倾听到张顾氏的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痛苦。
这姑娘心中似藏着巨大的伤痛,结合张顾氏所言,不用分析程澹都知道她的伤痛与她那位所谓的“情郎”有关。
程澹同情她的同时,内心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烧。
“母亲,此人出身贫寒,又是前太子的幕僚,莫说他不可能中举,就以他的家世,即使他高中状元,父亲也不见得会将六妹妹嫁给他。”程澹听出了八卦,张玉凉听出的却是张顾氏对盈倾的羞辱。
高门女子嫁给寒门士子,这已经不是低嫁的问题了,何况这女子和士子还曾闹出过私奔的丑闻。
如若这门亲事真的结成,张家将成为雍朝最大的笑话。张顾氏又说不能坏了张家的名声,潜台词当然是让张玉凉打发掉那人,顺带再打一回盈倾的脸。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张玉凉拦着,盈倾早已在张顾氏的煽风点火下被张方一条白绫勒死。从张顾氏对盈倾的恨意来看,她与盈倾生母的仇怨结得真可谓是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