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索菲娅不由得恍惚。

    6年前。

    被养父牵着手，走出那个狭窄的小巷时，也是如此——骑着各类魔兽的骑士们望着她，眉目慈祥的贤者望着她，戴着兜帽的祭司们望着她。

    这些高贵的大人物，全都在打量她。

    盘旋于空中的黑色巨龙踩着屋顶，将头凑到她身前。喷洒出的鼻息使她战栗。

    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映着她不安的模样。

    巨龙的胡须扫过她的手臂。

    “索菲娅。”

    教皇温和的提醒：“他在邀请你上去。”

    “可……”

    索菲娅抬起为了保护自己而涂满淤泥的脸蛋，战战兢兢的说：“我身上很脏。”

    “没关系。”巨龙道。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把脆弱的人类女孩震得脑袋发懵，神情呆滞。

    赫士列特趁机将索菲娅抱到巨龙身上。

    “龙族只允许灵魂美丽的人乘坐自己。”白发苍苍的老者露出笑容，安抚道，“他很喜欢你，索菲娅——安心享受这趟旅程吧。”

    那是她第一次骑龙。

    那是她第一次触摸白云。

    因为一个预言，因为前方的兵器，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摆脱了泥潭，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众人的爱护，变成了最好的自己。

    ——是时候做出回报了。

    回报教廷，回报兵器。

    浑身浴血的少年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眸，乌黑的发贴着侧脸，相貌俊秀，宛如以优雅闻名的血族。

    他看着被世界树庇护的人们，表情漠然。

    ——“嗒”。

    索菲娅迈出了步子。

    她尚未迈出第二步，就被赫士列特握住了手腕。这位年迈的教皇沉默着，试图制止她。

    索菲娅忍不住弯眸。

    “我会没事的。”

    她无声的做完口型，便拂开赫士列特的手，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的靠近那个极其危险的少年。

    兵器一眨不眨的盯着索菲娅。

    仍然有血顺着他的面颊、指节滑落，聚成一个粘稠的小水滩，晕染了地面。

    他的睫毛细密，搭着一层血，衬得眸光暗沉。

    少年没有动作。

    他仿若一头凶兽，冷漠的看着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蚂蚁爬向自己，其中的纵容颇为耐人寻味。

    这纵容是出于慵懒？傲慢？或是什么？

    ——索菲娅猜不透。

    她停下了脚步，与兵器相对而立。

    周围很静。

    静得有些怪异——成百上千的人，包括伤员在内，全部保持着沉默，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索菲娅压住怯意，望进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里。

    “……”

    ——她感到意外。

    因为这双眼睛并不冷。比起冷，它更合适“虚无”这个词。仿佛是被大火焚烧后的原野，空旷而荒凉，不含生机，没有情绪。

    某种程度上，这是双十分干净的眼睛。

    ——兵器。

    索菲娅暗自咀嚼了一遍这个代称。

    确实。

    现阶段的少年，除了杀缪，大概什么都不懂。跟白纸一样，需要有人去引导、涂抹。

    她再次对上少年的目光。

    经过一番脑补，索菲娅已经可以戴着滤镜，将这位沾满了血，却眸光干净的人形兵器当成懵懂的幼鹿了，态度也自然了许多，不会再过度僵硬。

    “你好。”

    少女试探性的扬起唇角，露出灿若春花的笑容：“我叫索菲娅。索菲娅·希尔。”

    “你呢？”

    兵器没有说话。

    他微微垂下眼睫，用这血色的幕布半遮住眸中的光华，俊秀的脸上毫无波动。

    ……对名字不感兴趣吗？

    索菲娅想了想，决定换个套近乎的方式：“你的身上都是血，要不要洗个澡？我们帮你准备新衣服。你偏爱什么样的服饰？”

    “……”

    少年瞥了眼血淋淋的指尖。

    ——似乎成功了？

    索菲娅无意识的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复，白皙无暇的脸蛋上憋出了一抹淡红。

    姿态分外动人。

    兵器描摹着索菲娅的五官。

    半晌后。

    他终于点了下脑袋。

    ——索菲娅骤然笑起来。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伤员们不再强忍痛呼。

    教廷内恢复了热闹。

    月华般高洁而清丽的圣女侧身，湛蓝如晴空的眸子里染着轻快的笑意，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带你去浴池。”

    少年依然不肯和人对话，只是乖顺的跟上她的步伐，前往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