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害怕,那种鄙夷的眼神、轻蔑的态度,好似自己就是个不该被生下来的怪物。
他在少林寺躲了十年,在那间独居的小屋架起他的天地,那里就是他的全部。而他现在要走出那个天地,到另一个曾经对他充满敌意的地方。
“只是一个招呼。”他心想:“还能损失什么?”
他吸了口气,觉得脚有点软,一步步慢慢走向那铁铸的小门。
这铁门难以推动,关上了很难打开,打开了,也很难关上。
他站在门口,让所有人看见他,很快的,也有人注意到他。未几,打扫的几名弟子都看向他了。
“大家……”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说了句:“早上好。”
此时已近中午,众人见他尴尬,都轰笑了起来,卜龟觉得丢脸,正要躲避,又听到众人纷纷回道:“早上好!”“早上好!”
他分辨得出,这话语中没有敌意,有的顶多只有意外。
此后,他从每日一句问候,到见面时问候,离去时问候,渐渐到两句三句的简单对话。
不到三个月,他便打入了弟子圈中。他感觉得到,众人本有些怕他,到最后便与寻常无异,有时也会对他说些笑话。他性格木讷,反应又慢,听不懂时只能跟着傻笑。
笑话是听不懂,但笑却是真诚的。
不到半年,他便能识字,又结交了朋友,而且不只一个朋友。
这一切都是因为明不详。
他感激明不详,像是感激他师父了因一样感激。
某日午后,吕长风突然建议,问众人要不要上后山踏青。有的弟子说要回去请示师父,有的当下允诺。吕长风问明不详道:“大伙要到后山走走,你去不去?”又转头问道:“卜龟,你去不去?”
卜龟没料着这一问,忙看向明不详,明不详点点头,卜龟也跟着点头说好。
吕长风没注意到这两人间的默契。
于是一众数十名僧俗在正见堂外集合,浩浩荡荡便往后山踏青去了。
明不详去过后山几次,自然是了心带去的。一路风光明媚,虫鸣鸟叫,众人嘻嘻哈哈闲聊。到了一处空地,吕长风指挥取柴火,一名弟子拿出茶叶,也有弟子取出糕果,各自分食,席地而坐,说说笑笑,甚是融洽。
卜龟已十年未离寺中,此回虽然只是到后山,却大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不由得心舒体畅,四处走动,兴奋不已。
众人聊着,不免聊到了心失踪一案。几个月前,觉见将验尸结果呈上普贤院,觉空首座定了“疑似互殴致死,有疑待查”的结论。
这在少林寺当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耳语流言不止,而当中唯一的关键人便是失踪的了心。这段时日,不少堂僧皆曾拜访明不详,却是毫无线索。众人也在猜测,只是碍着明不详面子,不好评论。又讲到哪个住持严谨,那个住持放松,也有些流言蜚语。
一名弟子道:“你们听说过吗?觉空首座原来在山下有家室的?”
几名弟子哈哈大笑道:“这谁不知道?觉空首座四十岁才剃度出家,没家室才奇怪吧。”
那弟子道:“我瞧他道貌岸然,还以为他是正僧出身,后来才知道啊……”
明不详忽问道:“正僧、俗僧,如何分别?”
众人看向明不详,对他这一问感到讶异,但看他年幼,便道:“你不知道如何分别?”
明不详道:“了心师父有提到,正僧是以修行为目的入寺,俗僧不是。俗僧的弟子,剃度了也是俗僧,只有正僧的弟子才能是正僧。”
一名弟子道:“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跟你说,有些俗僧只在寺内奉戒,离了寺,有家室的不说,吃喝嫖赌也是有的。”
说到这,有些弟子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之前我去佛都买东西时,认识几名地藏院的弟子,我师父特别嘱咐我,少与俗僧弟子往来。”一名已剃度的弟子喝着茶道:“最近遇到,招呼也不打了。”
“我师父也这样说。”另一名少年道:“说那些人不学好。”
“正业堂那才有趣,我听那的师兄说,一进入膳堂,正僧坐一边,俗僧坐一边,中间就一排空位,像是水火不容。”
正僧、俗僧之间的对立渐渐展开,暗潮汹涌,连弟子们也渐渐感到不对。
“别胡说。”吕长风道:“明师弟还住在正业堂,这事问他就知道了。”说着看向明不详问:“真是这样?”
明不详道:“膳堂座位不够,空不了一排。”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突听到一个熟悉声音骂道:“小贱种过得挺美的嘛。”众人看过去,见是一个满脸黑斑的和尚,明不详认得是本月,不知怎地,今日也来到后山。本月走上前来,骂道:“你师父杀人逃亡,你倒好,在这享福。”说罢一脚踢向明不详背后,将他踹倒在地。
突然一声怒吼,卜龟冲上前来,拦腰抱住本月。此时他已将明不详视为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