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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星覆满苍穹,银河灿烂,  风吹过,  花枝轻颤。

    罗云瑾仰面躺在前廊云兴霞蔚的杏花树底下,杏花扑扑簌簌洒落下来,落满他全身。

    清远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盘旋,  宫人踩着梯子取下曲廊里悬挂的彩灯,  四野弥散着压抑的哭声。

    他应该早些回来的,  早一天也好,  早一个时辰也好那样说不定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不求和她说上话,只要能见一面就行。

    朱瑄早就打算好了,派他去辽东,  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即使他发现什么也来不及赶回。

    他不顾部下的阻拦,不顾生死,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赶在这一天回到京师,  马跑死了,他可以走,走不动了,他可以爬,他手脚并用,  一点一点接近坤宁宫。

    结果却只能在距她不远的地方听到她的死讯。

    钟声响彻大内宫城,  哭声四起。

    他凤目圆睁,  呆呆地仰望着花枝间绚烂的星河,摧心剖肝,心如刀锯,浑身上下每一处伤口都剜心一样的疼。

    这样的痛苦他经历过一次。

    原来即使知道结果,还是会这么疼。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玄色常服袍角停在石阶前,男人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居高临下地道“罗云瑾,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声音沙哑,讥讽的语气,却听不出一点讥刺之意,只有无尽的苍凉。

    罗云瑾动了动,抬手捂住眼睛,唇角勾起,笑得悲凉。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争的

    他忍着剧痛翻身爬起,衣袍间的杏花飘落而下,血迹斑斑。

    “朱瑄。”他直呼皇帝的名字,“可以让我见一见她吗”

    朱瑄立在阶前,昂首凝望无垠的夜空,淡淡地道“不行。”

    罗云瑾闭一闭眼睛。

    当初圆圆死的时候,他没有让朱瑄见到她最后一面,他独自一个人葬了她,这一次,朱瑄要报复到底。

    他很佩服朱瑄,隐忍多年,始终隐瞒金兰真相,没有让她察觉到一丝异象。

    换做是他,可能早就露出蛛丝马迹,让金兰猜出实情。

    金兰最后选择的人是朱瑄。

    嘴巴里涌动着铁腥味,罗云瑾捂住伤口,一步一步离开。

    身后传来朱瑄的声音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罗云瑾脚步一顿,背对着朱瑄“我不知道。”

    他会等着。

    月光笼在朱瑄清俊的面庞上,他凌风而立,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他可以等。

    哪怕要等上一辈子。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知道这一次需要等多少个六年,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六年后,他还在不在人世。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护着她,照顾她。

    所以他要留着罗云瑾的性命。

    目送罗云瑾佝偻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朱瑄单手握拳,掩唇咳嗽,凉风从喉咙灌入,肺腑紧紧缩成一团,浑身发颤。

    不远处侍立的扫墨满脸焦急,担忧地望着他。

    朱瑄转过身,走进温暖的内殿。

    如果金兰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埋怨他不该半夜站在风口吹冷风,催促他赶紧去内殿暖身子,温柔地抚着他的胸口,督促他吃茶。

    他必须好好保重身子,他得听金兰的话,他还要等她。

    圆圆,我等着你。

    等一辈子。

    皇后崩逝,天下举哀。

    皇帝旧疾复发,一连半月不能视朝,皇后丧葬之事全部由礼部和司礼监料理,群臣显宦换上丧服,入宫哭祭。

    因事发突然,群臣震惊,礼部仓促之中难以拟定谥号,后来礼部尚书亲自选取谥号呈上,请朱瑄裁决。

    朱瑄早已辍朝,不御正殿,只在暖阁和左顺门接见大臣,百日之内不再视朝。

    待选的谥号递进内宫,他没有裁夺,此后礼部数次上疏请求议定谥号,帝不允。

    礼部再请,朱瑄只说了一句“朕百年后,与皇后同葬。”

    朱瑄登基几年,愈发乾纲独断,群臣不敢在他悲恸之时屡次犯上,只能听之任之。

    按规矩,皇后崩,皇帝为其妻服丧一年,以日易月,七日可除服。

    朱瑄却整整一年都只着素服。

    群臣无奈,皇上勤于政事,秉烛达旦,一年到头,风雨不辍,如此励精图治,他们还能说什么

    君明臣良,海内雍晏,天下太平,户口繁多,百姓安居乐业,朝堂秩序清明,司礼监的内官也多为胸襟开阔之士,贤人辈出。

    与此同时,皇上一改当初的温和谦逊,作风愈来愈稳健凌厉,雷厉风行,频现铁腕,内阁和司礼监互为牵制,无力架空皇权,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上疏请求选妃之外,不敢插手后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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