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山家上了大梁的新房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视线穿过还没有安装门窗的那几个窟窿,还能看见挂在大梁的那根绳子。
那根绳子,是贵山媳妇儿上吊用的。不知道是贵山家的人忘了,还是故意没取,贵山媳妇都下葬了,绳子却依然垂挂在房梁上。
“喏,那就是贵山家,你们自己过去吧,我怕再染上晦气。我这羊可贵得很,再死几只,我自个儿也就不用活了。”
“好。”邢如意将剩下的那包烟都给了放羊的:“多谢。”
“不谢不谢,我这路也没白带。”放羊的笑呵呵,接过香烟,赶着羊群离开了。
贵山家的门,没有锁。
小村里治安不错,没有小偷小摸的,况且贵山家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避之唯恐不及,也没有人愿意上门。
狐狸抬了抬手指,贵山家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站在院子里,脸扬着,似在看天,又似在晒太阳。
“贵山?”
狐狸叫贵山的名字,贵山缓缓低下头,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我姓殷。”
“殷?什么殷?”贵山喃喃说着,眼睛忽的一亮,整个人就像死而复活了一样。“殷,我想起来了,我找了一位姓殷的先生。你就是殷先生对不对?你就是殷先生对不对?”
“是。”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家有救了,我们家有救了。”贵山一边用手抓头发,一边在院子里转圈圈,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转了好一阵子,他才跑到狐狸跟前,指着新房的横梁:“就是那根梁,就是那根梁想要我们一家人的命。”
“那梁上有什么?”狐狸问,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睛半眯了起来。
“猫,死猫,我儿子上去看过的。”贵山说,眸光诡异,像是见了鬼。
“那你呢,你有爬上去看过吗?”
“没有,我儿子看过,看的很清楚,把猫的尸体都给拿下来了。”
“你再上去看看吧。”狐狸指着那根横梁。
贵山狐疑的看了狐狸一眼,又犹豫了好半天,才磨磨唧唧搬来了梯子,架在横梁上,抬脚往上爬。
“上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说过了,这上面原本有只猫的尸体,后来被我儿子拿掉了。”贵山探着脖子。
“你再仔细看看。”
“我看——好像有个什么图案。”贵山本来有些不耐烦,可在他回头的时候,他发现横梁上似乎有个图案。突然是黑的,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片油污啥的。
“什么图案?”
“看不清楚,你等等,我用手擦擦。”
贵山说着,又往上爬了一点儿,用手拽着袖子在图案用使劲抹了抹。终于,他看清楚了,那是个婴儿,是一个还装在子宫里的婴儿的形象。那个圆圈,就像是母亲独有的小房子,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身体里。
“先生,殷先生,我看清楚了,是个婴儿,是个小婴儿的图……啊!”贵山突然惊叫一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就在他往下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莫名的有些熟悉,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见过,他一定是见过的。
当他后背着地,疼痛袭来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久远的画面。
那年,他十九,因为学习不好,早早就辍学待在家里。父母倒是给他介绍过一个师傅,想让他跟着学点儿手艺,可他懒,耐性又不好,学了没两天就不想学了。父母没有办法,就让他在家里放羊,跟现在村子里的那个放羊的一样。
他当时不觉得放羊有啥丢人的,农村孩子,不是放牛放羊,就是种地,大家伙儿都一样,没谁看不起谁,也没谁瞧不起谁。放羊不是上学,不需要按照时间,他冬天等太阳出来了再把羊群赶出去,夏天,太阳一热,就赶着羊群回家,偶尔也会找个凉快的地方,把羊群一赶,用树叶挡住眼睛,眯眼睡一觉。
他记得,那是在六月份,快晌午的时候,太阳炙烤着大地,无论村里村外都见不着什么人影。他起来晚了,简单扒了两口饭,在父母的咒骂声中,赶着羊群出了村。因为天气热,他就赶着羊群一直往前丘陵下面走,想要找个草多的,背阴凉快的地方。找好地方,刚躺下,眼睛都还没合上呢,就听见自行车的声音。他掀起草叶子看了看,见是一个女学生,正在太阳底下拼命的蹬着车轮。
女学生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碎花上衣,蓝色裤子,白色帆布鞋。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她出了不少汗,碎花上衣都黏在身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她里头穿了个小褂子。
贵山起初没什么想法,就是纯粹听见了自行车的声音,觉得聒噪,看了那么一眼。
就在他准备合上眼睛继续眯一会儿的时候,他听见女学生叫了一声,睁眼一看,原来是自行车坏了,女学生连人带车倒在地边儿上。
贵山问了句:“怎么了?”
女学生回答:“车链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