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队伍里很少有人说话。
奥拉夫·克鲁格穿着黑色长袍,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微皱,眼睑低垂,满怀悲痛。他缓缓走上台阶,每一步都显得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显得撕心裂肺。
“这不吉利。”内务官保罗不安地搓了搓手,轻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阴森森的。”
“没人喜欢这里。”税务官鲍尔的眼睛里充满惊恐,他左右张望,“这些人眼里充满仇恨。他们中有好几个我都见过。看,那个人,带头拒绝交税,煽动了全村的人。脸上有疤的那个,我发誓他打断过收税官的一条腿。”
卡尔学士的嘴微微撅起,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眼睛四下张望。
“那是因为你的收税官太恶毒,收税时揩油c受贿c贪污,甚至强抢民女。”武仁毫不客气地回敬税务官。
“你敢污蔑帝国的官员!”鲍尔提高声音,瞪大眼睛。
“注意你的言辞。”武仁低声说道,“你该闭嘴,看一下场合。”
在总督府一行官员的身后,同行的有玉华城的几位名门望族:旭日帝国前户部侍郎韩玄林的后代韩玄望c横跨粮食c酒类两个行业的富商徐荣c丝绸富商方德瑞c同文武馆馆长仇啸天,以及这几个人的随从。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一些自发而来的百姓,他们被治安官诺灵顿派人拦下,但奥拉夫却下令让他们跟来。
当队伍走到半山腰宽阔的平台上,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墓碑。这是玉华城外的公墓,旭日帝国的遗民崇山陵墓的风水,依山修建墓地。
“漫山遍野的墓碑。真不舒服。”保罗打了个哆嗦。
李烈风插嘴道:“你敢多说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
武仁拉住了李烈风,李烈风甩开武仁的手,白了武仁一眼。
“烈风,休得无礼。”韩贤望轻咳一声。
奥拉夫总督站在半山腰,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起对着墓碑深深鞠躬。
武仁的心隐隐作痛,那些躺在地里的,其中一个就是幼小的韩若琳,而同样在玉华城花神节惨案里死去的旭日帝国遗民们,都已无声无息。
默哀一分钟后,奥拉夫总督转过身子,面朝大家,脸上已挂满泪珠。
“真会演戏。”李烈风冷笑一声,说话声很轻,但武仁依然听得清晰,“假仁假义。就像你,武仁,韩大人可以饶恕你,我可不会。”
武仁默不作声。他一直没敢说,是他提议开办花神节。他不怕死,即使韩贤望要他的命,他掏心窝都可以。但极地人已经入侵行省,他不能死在同胞的手里。他不会受李烈风的挑衅。就算烈风赢了又如何?若琳无法复生。打赢烈风又如何?自己的罪孽无法洗清。
“诸位,今天,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怀着悲痛的心情,向花神节惨案的逝者们送上鲜花,鞠躬默哀。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奥拉夫总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帝国的百年,神圣的百年c光荣的百年,在我看来,是充满血与火的百年。”
“简直是胆大包天。”保罗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有本事在皇帝陛下面前说。”
奥拉夫总督在演讲时,故意在通用语里夹杂部分黄龙语:“古老的旭日帝国有句哲言:‘天下之势分久必合’,罗德斯帝国成为大陆唯一的帝国,正是应了这句话。”
“去他娘的,还有下一句,合久必分呢。”李烈风捏了捏拳头,“他当所有人都没文化?这里可都是名门望族。”
武仁的心里直打鼓。
在这之前,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反对总督举办悼念活动。治安官哈灵顿第一个反对,直言他可不想见到一年内第三个总督被杀。卡尔学士的反对显得文绉绉,理由是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总督不该揭开伤疤。税务官鲍尔和内务官保罗是因为害怕自己被杀,但嘴上说请总督考虑个人安危。武仁也反对,他认为过了一个多月,总督不该再提及这件伤心事,那会激化矛盾。另一方面,极地人已攻破了金沙城,行省的防务更为要紧。
但奥拉夫总督向来有我行我素的风格,他本来就通晓黄龙语,绕开卡尔学士,自己写了邀请信,将玉华城的几大名门望族都邀请来参加悼念活动。
如果复国派混在队伍里,将这里的人斩杀,可真是要把玉华城翻天了。武仁的手心都出了汗,他四下张望,面色凝重。
“然而,两个帝国的战争已经过去80多年,两国的百姓却没有真正融合在一起。历史的仇恨c文化的差异c语言的差异等等,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将行省的百姓截然分开。”奥拉夫总督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花神节,是旭日帝国的传统节日,是喜庆的日子。帝国百年的庆典,也是喜庆的日子。如何让大家都皆大欢喜?举办花神节,是总督府的决定。我们想释放一个信号:希望罗德斯人与遗民们能互相包容,忘记仇恨。”
李烈风哼了一声,台阶最下面跟上来的百姓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冷冷地看着奥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