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和黄承彦进了屋,黄月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见踪影。孙策知道小姑娘脸抹不开,也没找她。两人坐在案边,孙策把长安可能有变,自己要赶去汝阳送葬,暂时避一下风头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解释了自己修改功劳簿的原因。
黄承彦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建议,直到孙策说完,他才点了点头。
“几个月之间,将军能有这样的进步,堪称一日千里,实在令人汗颜。”
“这么说,丈人不反对?”
黄承彦瞅了孙策一眼,欲言又止。丈人这个词既指年长者,又有妻父的意思。他刚到中年,虽说比孙策年长,却又未到被人称为丈人的地位。孙策称为他丈人,自是约定婚约的意思。虽然这不合礼,却可见孙策一片至诚。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有什么好反对的。阿楚喜欢就好了。”
孙策点点头。“丈人如此说,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估摸着,南阳可能还会有战事,铁官那边要抓紧,尽快完成全军换装。丈人最近可有什么收获?”
“暂时还没有。”
“丈人可以比较一下从古至今的冶铁方法。铁器好坏,最重要是三个环节,一是能不能将生铁中的杂质去掉,使之成为纯铁。杂质越少,铁质越纯,韧性越佳;一是加入需要的成份,化铁为钢,不同的成份有不同的作用;一是淬火,使之锋利,温度以及降温速度的快慢是关键。”
黄承彦愕然。捻着胡须,眯着眼睛,打量着孙策。他这些天一心钻研铁官的记录,有些心得,但离真正明白其中关窍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孙策从来没有做过一天铁匠,却一下子道出治铁成器的三个重要步骤,实在是匪夷所思。他还没有验证,但他有一种直觉,孙策说的这三点应该是他一直以来敢于将军械制造交给蔡家的最大倚仗。孙策不说,蔡家就算再折腾十年,也未必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现在,他将这些倚仗交给了他黄承彦。
“冶铁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甚至可以称为一国命脉,值得丈人研究一辈子。南阳自古就是铁官所在,又是四战之地,对优质兵器有着巨大的需求,任何一点突破都有可能迅速化为优势,这样的便利条件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
黄承彦是聪明人,他立刻听出了孙策这句话背后的承诺。掌握了先进的冶铁工艺,不仅黄家在经济上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在军界也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支持。哪个将领不想得到最好的武器?只要孙策不反对,黄家在他的治下可以呼风唤雨,没人敢欺负。
袁家又如何?袁家只是孙策对袁术的一个承诺。
“我立刻安排人去试。”
“别急。”孙策抬手按住黄承彦的手臂。黄承彦立刻坐了下来。孙策说道:“做技术研究,不能只靠一个人的聪明才智,需要集结很多人的智慧。把那些具体事务交给别人去做,你才能总管全局,钻研里面的道。有道无术是空谈,白日做梦,有术无道终究是一盘散沙,无法建成高楼。”
黄承彦扬了扬眉,明白了孙策的意思。他和普通读书人不同,他重视木学机械这样的实学,但他是单打独斗,基本还是在术的范围内打转,没有上升为道。以前是条件不具备,现在有条件了,他如果还这么干,那就太浪费了。有木学堂在手,他大可以把术的事交给学生去做,自己掌控全局,把重心放在道上。
铁与盐并重,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谁敢说这是小术?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希望开宗立派,只是嘴上说得多,真正能做到的少。黄承彦也不例外。现在天时c地利c人和皆备,他如果再不能做出点成绩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已。
黄承彦捻着胡须,一声轻叹:“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伯符,你有过人资质,千万不要浪费了。”
孙策目光一闪,会心一笑。黄承彦是人精,他明明对他这些知识的来源生疑,却不直接问,而且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圣人生而知之,这的确是解释他那些来历不明的学问的一个好借口,而且能造势。五百年有圣人出,这可是儒家学问深入人心的固有观念,就和五德始终说一样有市场。自诩为圣人的不少,但像他这样具备“生而知之”这一条件的人却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最接近圣人。
这事暂时就不解释了,要不然黄承彦十有八九会疯。
孙策和黄承彦谈了很久,黄月英一直没露面。孙策也没逼她,和黄承彦一起离开了后院,来到木学堂前院,看工匠做模型。模型间有十来个工匠,算是木学堂的精英。四周的架子上放了很多模样,油灯将新刷的墙壁都薰黑了。看得出来,为了研究四轮车,木学堂的匠师们已经耗费了不少心血。
不用精通木学也知道四轮车的优势明显,载重量大,易平衡,只要造出来,立刻就能派上用场,根本不用担心销路。到时候,木学堂又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津贴。为的激励木学堂的师生,孙策规定,但凡有新成果出来,如果能立刻产生经济效益,那就转让这些技术,不管是转让给辎重营还是转让给私人,木学堂都能从中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