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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手回来之后,太夫人已经清醒了过来,但三个大夫除了斟酌药方,诊断结果却几乎相同。

    太夫人从前便有头眩顽疾,只不过一向休养身心,再加上饮食寡淡,所以发作较少,也相对较轻,而这一次是突然剧烈发作,所以症状颇有些凶险。如今虽说清醒,但很容易留下后遗症,轻则言语不利,手脚抽搐,重则恐怕难以下床。

    不管朱莹平日是多么坚韧利落的性子,面对这种晴天霹雳,却是一下子就懵了,一时全无主张。而张寿哪怕对中医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研究,但头眩两个字,因为唐高宗的风眩顽疾实在是太有名,他却还是知道的。

    这病发展下去,那就是脑瘤中风等等恶性后果,而且就大夫的诊断结果,那些所谓的后遗症确实也就是中风的症状。

    放在后世医学发达的社会,这样的病也不能担保能够治好,更何况现在?毕竟,太夫人已经年过七旬,不年轻了!

    两个御医和那个大夫知道赵国公府不是讳疾忌医的人,这才把病症如实告知,可真的看到这些往日在京城都算是赫赫有名的家属一个个都面沉如水,他们很想说好话安慰,却又担心回头若有个万一,因而等太夫人醒了过来,那个没官职的大夫留下,两个御医却匆匆而走。

    毕竟,供职太医院的他们固然会给达官显贵看病,但本职工作到底是皇帝身边的御医。当然,他们最害怕的还是赵国公朱泾冷冷来一句治不好你们赔命!

    而那个留下的大夫就无奈了,虽说赵国公一家人态度还算客气,但他依旧战战兢兢。直到一个仆妇客客气气带着他出了正房到一旁厢房暂歇,虽说面有悲色,却没有旁敲侧击从他口中再要什么保证,也没有以权压人警告什么,他目送人出去时,心情却是沉甸甸的。

    如今朱泾正掌着兵部,朱廷芳则是管着五城兵马司,再加上张寿这个炙手可热的女婿,可以说比从前更煊赫。

    然而,一旦太夫人有什么闪失,那就首先必定要折掉一个——因为朱泾身为儿子必然要丁忧,而且这一守孝,那就是二十七个月!

    至于朱廷芳,虽说父亲尚在,他又不是承重孙,也就是服一年齐衰,不用丁忧,但总体来说,孝期行事当然不能像从前那般激烈,很多事情不免就要多有顾忌。

    而且,太夫人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姐姐,有她在,就保留着一重天然的联系,皇帝和朱泾这姨表兄弟自然就能更亲近。若是太夫人走了,谁知道将来如何?

    别人考虑的是太夫人万一有个闪失,朱家上下的动荡问题,然而,对此时庆安堂中云集的这些人来说,却没有一个去想那万一的可能。就连吴氏,想到太夫人往日那使人如沐春风的言谈举止,也不禁暗中祈祷老天能够开眼。

    好在当太夫人有些吃力地吞咽着朱莹喂的水和药时,张寿看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口角歪斜的迹象,这下子至少微微松了一口气,当下就暗示朱莹握住太夫人的手。等到人喝过水再次昏沉睡下,众人转至九娘那边的上房说话,张寿就故意拉着朱莹落在了最后。

    等前头的人已经离开老远,他才低声问道:“莹莹,我问你,你刚刚去握祖母的手时,她是否还有力气?”

    朱莹微微迟疑了一会,随即低声说道:“祖母似乎很想抓住我的手,但好像没什么力气,但她手指头确实还能动,就是很艰难。”

    “能动就好,至少那不是最糟糕的状况。”

    张寿轻轻舒了一口气,继而低声说道:“祖母年纪大了,这病既然之前就有,那就只能慢慢调理,急不得。今天人能够苏醒过来,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你要做的不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而是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常常陪她。她是很坚强的人,不会轻易有事的。”

    “而且,你不要过分把她当成病人,以她那性格,好强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最疼爱的孙女当成什么都不能自己做的病人,甚至废人,那才是最大的打击。回头等她恢复过来,你要记住,一定要用平常心去待她。”

    朱莹听得眼中微露水光,但她知道,张寿这是对的,太夫人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前头发现朱莹没跟过来,于是特意在月亮门等着的朱廷芳,正好听见了张寿安慰朱莹的话。发觉这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根本不是什么空洞的安慰。最重要的是,张寿那让朱莹常常来陪太夫人的建议,他听得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若是朱莹嫁到别家,为人子妇,公婆丈夫哪有这样的大度,能放人回来陪着娘家老祖母?

    他没有打扰这小两口,悄然转身离开,结果到上房正门时,却看见妻子张如玉正站在那儿等他。见着他来,张如玉就迎了上前,随即压低声音说道:“爹和娘在屋子里商量,说要辞官回家照顾祖母,但娘坚决不同意,刚刚险些就争起来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朱廷芳那当然是最了解的。朱泾能屈能伸,能收能放,关键时刻能够冷酷到连自己这个儿子都当成棋子,能放任妻子栖身佛寺却不去接,可以说,大局两个字,就是人心目中那杆秤的秤砣,其他东西都远远轻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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