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局呢?”
陈芝廷问道,显然他们对这个组织都很关心,因为不管是龙元喜也好,陈芝廷也好,他们都曾组建过公局,陈家就是靠着沙井练勇起家的,沙井练勇当时可是归属于沙井局。
朱敬伦说道:“总归还是有好处的。但他们还不会用乡勇,那就让刑部收编了吧。将这些乡勇收归刑部警务司统一管理。”
这等于将过去公局用来维持乡村治安的乡勇组织,变成了乡村警察。
“至于公局,暂且保留。”
朱敬伦还想试一下,看看这种乡村自治的组织,能不能慢慢进化到现代化的代议组织,而且现在保留这些组织,作为官府跟乡间沟通的一个渠道,也有利于化解文化程度比较低的农民对官府的误解和不信任情绪。
任何事没有百姓从心底的支持,总归会遇到很大的麻烦。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显了,虽然警察和士兵进入乡村,保护住了那些学堂。但是学生们却不敢来上学了,从省城派下去的新教师哪怕一家家去说服,学生家长也很不愿意让孩子去学堂,因为他们看到乡下那些乡绅都不把孩子送去,他们就觉得学堂不是什么好东西。
乡绅阶层则利用他们在乡村的话语权,极力歪曲新式教育,
乡绅们认为新式学堂不好,尤其是官府接管了学堂之后,强行派下来一大批数学教师,更让他们反感,他们说学了那些东西,就忘了礼义廉耻,忘了孝悌人伦,将来不定成个什么玩意呢,可能连父母都不认了。
淳朴又愚昧的农民就害怕这个,养儿子不认老子了,这简直就是天塌了的事情,加上看到很多乡绅把自家的孩子都接回家自己教育,农民们也就熄了让儿子读官办小学的念头。
乡绅夫子退避,軍队接管学堂,还让农村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村民们甚至出门都绕着学堂走,农村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化解这种气氛,是官府张贴多少告示,是城里的报纸如何宣传,都不可能做到的,还是得让乡绅阶层主动带头示范,老百姓才能跟随。
因此现在大明的政府还真的离不开这些乡绅。
但犯罪的乡绅也不能包庇:“至于那些攻击学堂的公局,依律办理!该抓的人抓,该流放的流放。从上到下一纠到底。”
朱敬伦说完,陈芝廷他们心软了,因为很显然,这些公局背后,都是一个个乡绅,但凡对乡绅阶层动手的朝代,就没什么好名声,而且他们也都出身于这个阶层,如果真的流放了成百上千的读书人,他们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于是刑部尚书罗天池开始解释起来,他表示这些公局之所以包围攻击学堂,其实并不是想要造反。主要原因还是出于警察下乡饶命所致,罗天池主动请罪。
可不止有警察,軍队也长期驻扎在农村,驻扎在宗族势力的地盘,而且因为分散,往往一个村只有两三个士兵。士兵和警察深处陌生的,异乡人的地方,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而村民们见到警察和士兵,又有一种对方侵入了自己生活的感觉,更是紧张无比。
人跟人之间难免有矛盾,冲突不可避免,加上双方情绪都很紧张,擦枪走火在所难免,有的老百姓跟士兵起了冲突,一开始还忍让着,慢慢就开始爆发,为了个别军纪散漫的士兵偷了农民的鸡,或者农民不小心撞到了士兵,然后发生口角,都能一起乡民群起围攻士兵的现象。
士兵是有枪的,打起来他们吃不了亏,乡民人多势众,吃了亏也不会善罢甘休,引起流血事件不时发生。
今年半年时间,就发生了士兵打死人事件十多起,这种情况让城里一直批评农村乡绅文化垄断现象的报纸,都开始大声批评軍队,让政府异常头痛,刑部不断的给礼部施压,让礼部尽快解决教育问题,然后让軍队撤出乡村。
军事问题一般都是朱敬伦亲自指挥,他对这种问题也十分头痛,中国人是全世界出了名的顺从的民族,可这不是因为中国人真的胆小怕事,中国人一旦组织起来,往往变得缺乏理性而且好斗,因为那时候大家会产生一种法不责众的肆无忌惮。
之前朱敬伦也想撤兵,用軍队来维持教育,本身就是一件极具讽刺的现象,而且一旦一直将教育强加给农民身上,朱敬伦甚至担忧破坏了几千年来中国人普遍重视教育的传统,因为任何事情,一旦强加于人,最后都会遇到反弹,要是教育成为一个贬义词的时候,再想推动教育,就更不容易了。
他很想撤出軍队,缓和跟乡村社会的对立,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一旦撤出,恐怕学堂中不但剩下那一多半学生会因为强大的乡绅压力而流失,甚至学堂都有可能被拆除,现在乡绅们已经普遍认为这些学堂是官府干涉他们的借口,拆了这些学堂,官府也就没有再派兵到他们村子的理由了。
因此驻兵的事情,朱敬伦其实也很为难,所以他才给官府施压,让他们尽快完成教育改革,将该派下去的教师都派下去,完善乡村教育机构,等平稳之后,他才敢撤出軍队。
现在罗天池请罪,只说警察的问题,却不说軍队的问题,因为他还不敢指责朱敬伦。
朱敬伦却摆摆手:“軍队的问题可能更大。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